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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的时候,钟意于长乐宫终平安诞下了宣宗皇帝的皇长子,宣宗皇帝为其取名为“琼”,三日后得洗三宴上,长宁侯府的二夫人与三夫人联袂而来,从头到尾帮着钟意张罗了全程,两国大长公主在旁边瞧着,神色略有缓和。
五月中皇长子满月时,宣宗皇帝大宴群臣,抱着孩子一同坐到了御座之上,受群臣跪拜,众臣揣摩上意,一时间家中有幼童者,皆开始耳提面命着,为日后能被选中入宫做皇长子的伴读而提前准备起来。
六月底,宣宗皇帝下诏,着翰林院编修骆翀云平调为正七品光福县令,此举虽为平调,但朝野议论纷纷,上下皆认为是骆翀云应拒绝娶康敏公主之事得罪了宣宗皇帝,故而才遭此贬斥的。
承恩侯府接到调任的旨意,简直要炸开了锅去,承恩侯夫人林氏险些要被气得直接昏厥过去,匆匆忙忙递了帖子入宫,也不敢再去慈宁宫的骆太后面前寻不痛快,巴巴地求到了长乐宫的钟意这里,钟意以孩子尚幼、应少见外人为由,压根连长乐宫的门都没有让林氏进来。
承恩侯夫人林氏干巴巴地在长乐宫外跪了大半天,最后还是见宣宗皇帝御驾亲至,不敢再在这里逗留:怕自己不了昔日长宁侯府大夫人孙氏的后尘,求情不成还反因打扰了宣宗皇帝的心上人而招惹皇帝的不痛快,更赔了夫人又折兵去,这才悻悻然地胸口堵着一口气放弃了。
八月中骆琲离开洛阳时,冯毅与江充联袂而来与他饯行,冯毅倒还罢了,江充能来,骆翀云还真是有些惊讶不已,中途冯毅离开了会儿,独自出去买壶酒来,骆翀云与江充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一时不由自主就沉默了下来。
“骆世子,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看你不顺眼吧,”顿了顿,江充还是决定主动把话说开,悻悻然道,“当初你我同年应试,时至如今,我仍不觉得,当年那解元郎,我输的有多么心服口服。”
——那是江充最最拼尽全力的一次了,如果当年他能得了洛阳府的解元郎,江綰也不至于被他那捧高踩低的恶毒姑母就那样轻易地嫁了出去……
可纵然当年的江充再是竭尽全力、再是呕心沥血、再是孤注一掷……有些生来便难以跨过的鸿沟,他当时没有能跨过去,以后就算跨过去了,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少意思了。
“江大人不服也是自然的,”骆翀云真心实意道,“其实我与祖父后来一道看过您当年的卷子,祖父也曾直言不讳地对我说过,我那时案首之名,多多少少,还是沾了些我身份的便利……当年我能为出身所利,后来我又被出身所困,一饮一啄,也是天定。”
——反而现在江充能如此“豁达”得出城相送,要是叫骆翀云错愕不已,颇有些受宠若惊。
“出去好好历练历练,早日回来,”江充似乎也看出了骆翀云脸上隐约的疑惑之色,伸手拍了拍骆翀云的肩膀,轻咳了两声,面带尴尬道,“我如今与你说这些话,倒也不是因为我如何转了性子,只是因为有一个人曾告诉我,我若再不与你好好相处,这辈子就是个活活累死的劳碌命。”
“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没活够,跟我这条命比起来,还是现在先好好地跟你说几句话对我来说简单点。”
——其实当日赵显的原话远没有如此婉转动听,赵显是在某一次江充再次大意犯蠢拖累了他的布置的时候,冷不丁的问江充道:“你知道你这辈子最后会怎么死吗?”
江充其时被赵显唬了一大跳,弱弱地表示道:“总不至于是因为办事不力……被赵小公子您叫人给偷偷暗杀了吧?”
江充这话说来是调侃,单只是为了配合着赵显的话调节下气氛罢了,赵显听了,却是冷冷一笑,神色特别认真的转回头来,郑重其事的对着江充道:“我如今算是知道了,你最后被活活累死真的不是没有原因的……你是真的蠢。”
“算了,指望你能成器担事儿,还不如指望着骆翀云能早些立地顿悟,回来接下你留的烂摊子吧!”
“会与江大人说过这等话的,是那位喜好与人算命的赵小公子吗?”当下的饯行长亭外,骆翀云听得微微一笑,似乎是觉得十分好笑般也附和了一句,“在先前往江南走的路上,赵小公子也与骆某算过一卦,说骆某此生‘孑然一身、至死伶仃、半生虚度、老来仓惶‘。”
“别的不知道,这‘半生虚度‘若是准的话,那骆某这命怕是有些太短了……若到时候真连四十岁都活不过,那还真可能要孤身至死,伶仃一人了。”
“是吧!他那人可会装神弄鬼了!说的话信一半忘一半就是了,可不能全听!”自被赵显那样‘诅咒‘般地预测过后,江充一直憋了一股气在胸口,如今一听骆翀云所言,顿时像是找到了一个毕生知己般,激动的握住骆翀云的手,双泪盈眶道,“我怎么可能被活活累死呢?我都打算好了,到时候一过四十五就上书陛下乞骸骨,跟綰儿一起回老家种田去!”
“赵显那张破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咱可绝对不能信他的!”
——这位江大人说是不信不信,但偏偏又将赵显那番话奉若圭臬,今日还为此特特来与骆翀云缓和关系……
骆翀云一时不由觉得,江子致此人,也很有些好玩了。
冯毅回来时,要是见着这往常一贯秉持着“王不见王”信念的两个人,如今把臂言欢,像是一下子便一笑泯恩仇一般。
——骆翀云性子软和便罢了,可江充那个撞南墙心不死、极其擅长钻牛角尖的,竟然也能……
冯毅瞧得奇怪,等送走了骆翀云,便忍不住偷偷问江充道:“你跟骆世子说开了?难得难得,你也有能这么心平气和的一天,看来去西北转了一圈,也真是叫你长进了不少。”
一提到西北,江充听得脸都绿了,想到当时自己苦哈哈吃沙子的日子……吓得浑身一抖,在心里默默发誓:这辈子都不敢去招惹长乐宫那边的什么人了。
“我说,”话赶话地说到这里了,江充也忍不住好奇的反问冯毅道,“赵显有没有给你算过?”
“算过什么?”冯毅奇怪地反问道。
“算命啊!”江充急得抓耳挠腮,举例子道,“就是算你这辈子如何如何的……比方说会有几个孩子啊、最后是怎么死的啊?”
“我有几个孩子我自己能不知道吗?我最后怎么死的?这个更扯了,我到时候都死了,还要知道这些干嘛,”冯毅觉得江充此人神神叨叨的,十分不感兴趣道,“你还真信这个啊?赵小公子心性跳脱,不过是随口说来逗你玩玩,你怎么还真当真了呢?……不过话说回来,他还真没给我算过。”
“那肯定是你这个人没什么意思,”江充听得心里酸溜溜的,即使忍不住暗暗羡慕,想着以赵显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一贯作风,既然不给冯毅算,那多半说明冯毅最后的下场好的很……但面子上还是哼哼唧唧地念叨着酸话道,“看看我跟骆世子,那都是经天纬地有大才之人,你就不行了,你这人肯定普普通通的,人家才不给你算呢……”
“我说,不是吧,”冯毅听得都震惊了,“你还真把赵显那些戏言当回事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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