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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约对着陶弘景说道:“家中小子饱食高卧,悠闲度日,不知世务。累君见笑了。”
“见笑不敢当,倒是沈公这番话语大异往昔,让我是刮目相看。”
“我少时好赋文,壮年时好为人师,中年时好作大官,老年时好大名。行至暮年,所求不过是老死泉石,无忧亦无怖。唉,悔不听君言,如今这最后一愿,已是奢望啦。”
陶弘景闻言感慨万千。想到沈约当年有疾在身,遂有挂冠之志。待疾愈,又流连官场。自己为了提醒他急流勇退,将他之前写有挂冠意愿的信件封还给他。可惜他驽钝浅薄,回信竟说至尊不许他乞骸骨。眼下这结果,也是他自作自受呀。
沈约见陶弘景沉默不语,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一生高官厚爵,看来着实令人羡慕。君是我知己,亦知我心意,本欲寻真道,奈何受家累,荣华非我愿,唯慕长生术。如今我为鱼肉,生死不由己出,幸赖祖上有德,尚能苟全性命。余身唯有一愿,请君成全之。”言罢,对着陶弘景顿首行礼。
陶弘景忙顿首回礼道:“沈公和我相知相与三十年矣,力所能致者,必不负沈公。”
“我有一孙,身患奇症,不言不语,无喜无哀,宛如人偶。请了诸多大夫诊治,皆束手无策。君身怀妙术,精通黄岐,故请君出山为我孙儿诊治。”
陶弘景道:“治病救人,行善成德,乃我分内之事,当为沈公了此心愿。”
两人谈到这,俱起身前往沈默之所居小院。沈趋见此,哪里还不明白,父亲请陶弘景的用意,忙在前面领路。
“前些时日,尚药局的奉御徐奘看了我孙儿的病,说是得了离魂症,用了家传的鬼门十三针,可依然毫无起色。”沈约道。
“徐家的医术也是不错的。”陶弘景淡淡道。
三人入了院内,顿觉凉意扑面而来。在别处已是暮春时节,空气中渐生燥意。而此处一片花香鸟语,春色满院。沈默之站在半开的梨花下,静静的瞧着池塘里的白鹭抖动着双翅,对水弄着清影。阿莲正和几个侍女坐在廊下或闲聊,或绣花。见沈约一行人过来,忙跪下施礼。
沈约摆手让她们散去,来到沈默之近前,见他头上束着小冠,伴随着清风阵阵拂来,青袍随风摇曳,更显得他飘逸雅致。沈约心中赞道:“穆穆清风至,吹我罗衣裾。青袍似长草,长条随风舒。真是个俊美的人儿啊。”
陶弘景近前,瞧着这长相俊美的人,竟不似尘世间人,心道:“世上竟有这等风流人物,真乃神仙中人也。”见他两眼呆滞,望之宛如人偶令人不安。又用道家秘术观察了片刻,乃道:“此子应是得了失魂症,我当能治。”
沈趋问道:“道长何以断定我侄儿得的是失魂症。仆只是觉得道长诊断何其速矣。”
陶弘景抚须笑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沈二郎,我用了门中秘术诊断,此中奥妙非我嫡传不可知也。不如沈二郎入我门下,给我做个火工道士怎样?”
沈趋脸一红,忙拱手告饶。沈约看着自家小子的窘态,也是一阵取笑,更是让沈趋无地自容。又听陶弘景说:“除了门中秘术,我也是听沈公言道徐奘用了鬼门十三针,汝家侄儿的病情依旧毫无起色,遂排除了离魂症。”
看着沈趋一脸疑惑的神情,陶弘景解释道:“徐家祖上本是我道门中人,而今后人热衷仕途,已是退道入仕。可他家医术出自道经,确有独到之处。我曾为至尊开炉炼丹,和徐奘相熟,他的为人还是不错的”。又说:“我观天像,今夜晴朗,星光灿烂,当做法为小郎君安魂。此间庭院风水甚佳,沈二郎还需准备青瓷碗九个,碗中盛满清水,就在这小院里依照北斗模样布北斗九星阵。小郎君静坐其前即可。”
沈趋用心,忙一一记了起来。疑惑道:“道长,我只听过北斗七星,何有九星之说呀?”
陶弘景说:“北斗九星,七见二隐。所隐二星洞明、隐元也。如我等凡俗人见到,则可增寿加禄。”
沈约说:“小子不学无术,出丑了吧。”
沈趋汗颜,忙借口准备法事,仓惶而退。
是夜,星月明亮,北斗高悬。陶弘景指挥着仆役将瓷碗照着天上北斗斗柄所指方向,在院中摆着斗形,将沈默之安置在北斗勺形中盘腿而坐。又让闲杂人等都出院等待。只留了沈约父子二人在旁。正在这时,阿莲不顾旁人驱赶,激动地大声叫道:“我不离去,郎君需要我。”
沈趋见是侄儿的贴身侍女,回首对陶弘景说:“是默之的侍女,待会默之醒来,还需有人照顾,道长?”
陶弘景想到沈趋的话也有道理,遂点头同意,只是吩咐阿莲在他做法时,不得喧哗。阿莲忙赌天发誓,保证绝不开声。
陶弘景来到阵前,在北极星处烧香后,从怀中取出一古朴螭龙玉佩,挂在沈默之的腰间。于是踏纲步斗,双手掐上清诀,手指足履,举止皆合道法。叩齿击天鼓,祝咒曰:“纣绝标帝晨,谅事构重阿,炎如霄中烟,趯若景耀华。武城带神锋,恬照吞青阿,阊阖临丹井,云门郁嵯峨。七非通奇盖,连宛亦敷魔,六天横北道,此是鬼神家。急急如律令。”
只见螭龙玉佩闪过一片红光,唬得沈约等人筋骨酥麻。这时,又听到沈默之大声喊道:“困煞我也。”说罢仰身倒下,又是惊的众人一阵手忙脚乱。还是阿莲胆大,忙将沈默之抱在怀中,轻触鼻翼还有呼吸,霎时松了一口气。此时,沈约、沈趋亦围了过来,瞧着沈默之双眼紧闭,其容颜更加端庄优雅,愈发惹人垂怜。他的手腕纤细,肌肤白皙如玉,衬着身上的青袍,煞是迷人。
“快让开,待我细细瞧瞧。”沈约父子听言忙挪开身子。陶弘景近到沈默之身前,见他呼吸自然,又伸手左右切换把脉。一刻后,徐徐道:“小郎君的身体已无大碍,待他醒来,自然痊愈。”
众人闻言,自然欣喜万分。沈趋忙吆喝院外的仆役、侍女进来将沈默之抬回屋内休息,又是好一阵忙乱。沈约见陶弘景精神不振,想来刚才的法事看似平静,可还是对他有着不小的损耗,因此对沈默之的病情虽有满腹疑问,也是强自捺下,只是亲自带着他到客舍休息,约好明日复诊再说。
陶弘景客从主便,自然答应,于是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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