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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古骜内心里,是内疚的。
以前他在山中的时候,只要是鞭辟入里的见解,他是想说就说的,简夫子会赞许他,父亲会为他骄傲。那天他劝田榕的也是大道,也是正理,可却不想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古骜经此一历,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七史》之中,那些因言获罪的人,是如何阴差阳错造就的了。
“我还是太愚笨,简夫子说得不错。”古骜不禁在心中想,“田榕问我的时候,我压根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以后要专心了……这次若不是云公子,是天子,是贵戚权门呢?那恐怕我就要因言获罪了。
倒不是我脊梁不硬,我若不畏强暴直言而死,还算死得其所,可若因无意中的失言而获罪,那我简直是天下第一蠢人,连家门都要被人嘲笑无知。《七史》上也会记上这一笔笑料。”
想到了昨夜的反省,古骜的面色又森冷了一些,于是他便对怀歆道:“我不再见云公子了,怀兄如果看见他,帮我与他说一声:此事皆是古骜做错。虽然无心,却酿成此苦果,古骜深以为耻。”
怀歆看了古骜一眼,倒觉得古骜所为,比云卬持重多了,不仅自知,知人,心中面对是非对错,还有谦卑之意,怀歆便会心一笑:“知耻而后勇,古兄质朴,你今后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第25章
“简夫子来了!简夫子来了!唤一位叫古骜的小学子去呢!”
这天古骜晨间正在梳洗,便听见门外山云书院的小童如是道。田榕也听见了门外小童的呼喊,见没叫他同去,便又灰心丧气地躺进被子里。
从前在田家的日子里,田榕从未和古骜起过分别之心。那时候,他一点也不会觉得简夫子偏爱古骜有什么不好。可如今出了山,外面乱花渐欲迷人眼,田榕也渐渐知道,原来自己与古骜有太多不同。这时见通报的小童只叫了古骜没有叫他,田榕便倒在床上赌起了气。
古骜这边梳洗完毕了,忙出了舍门,跟着小童一路行去。只见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简璞正背着一个包袱,风尘仆仆地笑看着他,古骜多日不见简璞,也不禁想念,看见简璞就跑了过去,叫道:“夫子!”
简璞打量了他一番:“长高了,也长壮了。”
古骜笑道:“我每日都挑水呢,可长劲了!”
简璞一怔,他是完全没想到古骜会去挑水的,于是将古骜拉在一边,问道:“你怎么能自己去挑水呢?别被人看轻了去!”
简璞现下还不知道古骜来了山云书院,已经在小学子里“声名远播”了,他还以为古骜默默无闻着,等着他去引荐给山云子呢。
简璞原本打算得好——古骜先由自己引荐拜入山云子门下,自己再去给他置办一套锦衣锦鞋,让他和世家子弟同台交游,展示才华。再请荀师兄的弟子来,与古骜比试一番,这样既可以为古骜扬名,又可以让他顺利地进入书院中世家的圈子。
可惜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古骜这时便对简夫子认真地道:“我都快挑了一个月啦!”
简璞刚到山云书院,一路上有许多筹谋都在心里,本来一副踌躇满志,听到古骜这么说,简璞就感觉脚下一软,于是忙问道:“为什么呢?你去挑水做什么?”
古骜不好意思与简夫子说自己没钱,便道:“格物致知,不去格物,如何致知?”
简璞一看古骜如此胡搅蛮缠,便猜到了古骜是没钱了。不禁暗怨自己不细心,怎么走的时候没想到给古骜一些盘缠,光顾着写荐信了。结果就在简璞懊悔的时候,古骜又说:“这次能进书院,多亏了师伯呢。”
简璞一愣,他记得他是没有和古骜说过自己师兄荀于生的,更没提过那个“能媲美”的邀约,于是简璞就问道:“……什么师伯?”
古骜道:“就是郡丞荀于生荀大人。他见我与田榕被拦在书院门口,便助我一臂之力。”
简璞闻言不禁僵立,如果说适才听了古骜说自己去挑水不过是瞠目的话,如今听见自己师兄居然知道了自己已经带着弟子出山这件事,便更是难过地扶住了额头。简璞本来此次出山,打算之一就是带着古骜和荀师兄的弟子比试一二,想让师兄大吃一惊、甘拜下风的,怎么如今却变成了这样?师兄不会把自己宝贝弟子的底都摸透了吧?
于是古骜便听见简璞有些咬牙切齿地问:“……师伯……有没有让你做什么?”
古骜道:“师伯将我引荐入了元蒙院。”
简璞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引荐入元蒙院本来是他计划中给古骜买了锦衣之后的事……那个时候古骜已经是山云子门下,且华服桂冠,才气逼人,又与师兄弟子廖家小子有齐名之雅——不由得那些世家子不钦佩他。
如今简璞上下打量了古骜一身粗布衣衫,便有气无力地问:“那些元蒙院的小学子……待你如何……”
古骜眨了眨眼,道:“他们做艳诗,要我也做,我把他们骂了一顿,说他们尸位素餐,躺在功劳簿上,就走了。”
简璞感觉自己已经无力了,一路行来,自己在马上边看着山河之色,边为古骜筹划的那些波澜壮阔的攀登之路,都被古骜自己,在这一个月的独自行动中,死死地堵上了。
简璞只好又问:“你这几天在做什么?”
古骜道:“看书,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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