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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章低头把把在自己裤脚上的狗儿给抱起来,温柔的抱在怀里,手指抚摸在柔软的皮毛中,有种丝滑的触感。隔着厚厚的皮毛能感受到狗儿鲜活蓬勃的生命,真是让人羡慕的鲜活和无忧无虑。
“跨请进来吧,山主大人就在里头等着您呢!”男人给推开一扇轻薄的门扉,里头露出青绿色的门帘,一个边角上还绣着一丛白菊,飞舞的两片落花像飘飞的柳絮一般的模糊渺远。
元清章把手上的狗儿放下来,有礼的向男人道谢,衣袂飘飘的走了进去,身后的那一扇门就这样的大大的敞开着,走进来的一线微光在黑黢黢的地板上投下一道光束的粉尘,随着他的走动就要沾在他的袍角上,却就要沾上那一秒被他冷漠的拂开了。
这个屋子比他想象的要热闹很多,到处都是摆弄一地的小孩儿才玩耍的玩具,边缘都是已经被磨平了的的圆润光滑,透着经常把玩的油光。靠着正堂内测的正对着他的一面墙,靠墙摆着一个半人高的柜子,上头摆着几盆长得郁郁葱葱的君子兰,敞开的叶心中间开着一朵红中透着鹅黄的花朵。夹杂在其中的摆着一个水晶缸子,养着几尾颜色金黄的金鱼,大大的纱裙一样的尾巴一摆,在圆圆的缸壁上摆动出一串绚丽的虹光。
圆桌上的一个篓子里放着虎虎生风的小猫和瑟缩着逃跑的老鼠的布偶,垫着一层红绒布的篓子里摆着许许多多的亮晶晶的珠子,有些用一根红线穿起来散落在桌子上,零散的滚远了。有一颗就滚在桌子边缘,稍稍一碰,就会叽里咕噜的滚下来。
旁边开着一扇大窗,却用细细的软布给蒙了起来,用极细的丝线纺织而成的,外头细微的光线也能明亮的透进来,光线被规整的格子割成一块一块的延伸到更黑暗的深处,勉强把那里照亮出一点透明的微光。
这屋子里倒不像外头那样的清苦到让人心生怯意,只是也不大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山主所住的房间。且在正堂接见他的人却根本不见踪影,让他不由得轻轻地眯了一下眼睛,唇角弯起一个不在意的笑意,信步在房间之中逛起来。
这细细的观察起来才发觉这屋子当中放着的都是一个人从小到大生活下来的东西,醒一开始看见的小孩玩儿的布偶珠子,到后来渐渐长大之后的刀剑、书画,甚至还有几只已经死了之后做成标本的动物骨头架子。这都是一个人成长的轨迹,像是这个人的一生都在这几个房间之中完成了成长。
元清章越看越觉得奇怪,因为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于让他感到熟悉了,长大之后的很多东西,这些样式和颜色都像极了阿陵身上曾经用过的东西。
元清章把一个随意的摆在案几上的匕首拿起来,这匕首上穿的珠子,是一个残缺的半圆,凹凸不平的切面里透出浓郁的紫色,在日光底下还闪着呼吸一样起伏的光泽,触手冰凉,是个极好的冷玉。这个东西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为他也有一半,就是这个珠子上得到的另外一半,他日夜拿在手中把玩,其中的纹理他的手掌早就一清二楚,现在不过轻轻一摸,就知道这个东西和他的那一半严丝合缝的能组成一个完整的圆。
这是当年他找人跟着阿陵的时候,看见他猎杀野兽的时候,这匕首上的珠子碰在野兽坚硬的骨头上撞碎的一半。他手下的暗探千方百计的找回来清洗干净,从此就成了他手上时常把玩的爱物。直到后来重新得到更多更好,更贴近他的东西。
可是这不是山主的房间么,怎么这样的东西会在这里!
元清章脸色阴晴不定,捏着这颗珠子的手指渐渐地用力的快要把这颗珠子捏碎了。好悬的他还是知道这不是他的东西,连忙收回手,把东西放下。正想要再看看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幽幽的叹息,“你很熟悉吧,这里的东西?”
这一声幽幽的叹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眼角余光看见一抹浓郁的深蓝色在他身边浮现。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时一个墙角处,面前的一张案几就长长的把整个墙角占满了,若是有人要出现只能是从背后出来。他的武功现在江湖上已经是难有敌手,刚才他能确定的知道他身后根本就没有人出现,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他的身边,还不让他察觉,这份功夫就让他足够忌惮了。忙错脚移开几步,找了一个攻守兼备的地方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这人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敌意和防备,一张脸苍白的快要透明的融在黑暗里,一双眼睛也是极淡的色泽,空洞洞的透着一股死气。身上穿着的一身浓郁的蓝色衣裳空荡荡的裹着干瘦的身子,层层叠叠的轻纱若乌贼的触手一般鼓荡在周身,衬得这一身干瘦的肉更是透着一股青白的死气。一头长发并未束起,松松散散的落在肩上,背上还有胸前。
男人也不正眼看他,只是依旧幽幽的重复道:“你是不是很熟悉,这里的很多东西,想必你也有吧。我知道你一直在搜集他的东西,如痴如狂,就像是一只闻见腥味儿的饕狗。阿陵他就是被梦棠养得单纯了,所以才会轻易地上了你的钩,就算是他经历了这一切梦魇一样的事情,也还是太过于月朗风清了。你和这样的孩子在一起,心中在想什么呢?”
男人终于转回头来看他,但他宁愿这人不要回头看他,这样一双眼睛,平静无波的底下是万千挣扎的枯骨死灵,那浓郁而无望的血腥让元清章窒息的哽了一瞬,第一次狼狈的别开头。
“我想,看见阿陵这样的孩子的时候,你刚开始想的该是这样笑容实在是碍眼极了,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或者让他好好地体味一番你那样的生不如死,到手染上你这样的阴郁晦气,也许你就能开心了。”男人幽魂一般的飘落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窗外快要看不见的日光照射在地上,印出一团模糊的影子,才让他真正的确认这是个活人。
“可是你动心了,你居然对一个你以前根本看不得的人动心了。或许是因为太过耀眼,以及你也想感受这样的温度,所以不可自拔的起了好奇之心。好奇之后便是逐渐的沉迷,再之后便就是不可自拔的沉溺,这个梦中情人让你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以至于到了后来你不过是听了家族中的一个祭祀的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急巴巴的赶过来。”男人仰着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空洞洞的眼睛之中已经是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绪,只是死寂的看着他,发出一声学着人一样的可惜的叹气声,“人总是欲壑难填的,刚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愿望,藏在心里,想着只要能视线,就死生无憾了。得到了最微小的愿望的满足之后,便开始奢望起更多的,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越来越不满足。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人,最后大约也只有把这孩子吞噬进肚子里才算是真正的满足了吧。人心啊……”
在这个人开始说话之后,元清章便再没有了任何动作,只是脊背挺直的站在暗影之中。等着男人说完了,才开口恍若无声的道:“这就是你今日叫我来这里的原因,就是让我听你这样一番无稽之谈?没想到天幕山的山主,在外人嘴里血腥可怖犹如地狱阎罗的人,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喜欢说大道理的装神弄鬼的人。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看来这天幕山也快要不中用了,不用我们动手,你们自己就能自己把自己玩完儿。”
元清章缓步走出暗影之中,一双睡凤眼温温的挑着一个融融的笑意,漆黑的眼珠子里也蕴着暖呼呼的波光。身上穿的一身张张扬的艳红,极好的衬托出他放肆不羁的气质,一张脸也是健康鲜活的,脸颊上透出的红润对照着坐在椅子上就快要连呼出一口气都要冻僵了的山主,实在是鲜明的如同一幅工笔细描的画。
元清章稍稍的凑近了的道:“您这副身子拖累您许多吧,若不是有这么一个不中用的身子,就凭着你现在这一身功夫,想必也轮不到什么戚梦棠来张扬天下了。这鲜明耀眼的剑宗宗主,想必也只能是你的囊中之物吧!真真是可惜了,你这样惊才绝艳的人,怎么会这样的就要英年早逝了呢?真是让我惋惜。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把你当做是自己毕生大敌来对待,潜心研究了整个后半生,就为了有朝一日能把你打落这权利之巅。只可惜他的命不大好,早早地就死了。我是他的儿子,要秉承父亲遗志,只好战战兢兢的对上你了。”
“看在你这样命不久矣的份儿上,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些,算是我对前辈的尊重。何况你毕竟是阿陵的叔父呢,我怎么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总要看在你照顾他一场的份儿上,好好地让你死得体面一些。”
山主想必也是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敢这样的在它面前大放厥词,一双眼睛空空的看着他,半晌才死人一般的僵硬的牵起一个歪曲的笑,“现在的后辈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这样张狂的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说罢一道蓝色的光影一闪,瞬息之间便到了元清章的面门前,锋利的五点银光就要揪着他的面皮撕扯下来。
第七十五章:妇人
这一掌来得惊人,看着手指上闪烁的点点银光,若是真的被刮在脸上,只怕立时闪身避开,就这么堪堪的避过去之后,袖子上一片衣裳被整整齐齐的切开一块,摇摇晃晃的在爆炸开的气流当中无所适从。
元清章远远地站着,瞟了一也一样是被划了好长的一条血痕的手臂,不怎么在乎的轻笑着道:“山主大人怎么这突兀的就动手了,事先不招呼一声,怎么也不像是你们正道的风格呀。”才刚刚避开了一场就快要没了脸的危险,就立马把刚才的千钧一发抛诸脑后,混不吝的道:“还是说,我哪句话说得惹您生气了?是您是一个病秧子呢,还是一个满腹心机,不知道揣着多少坏水的······一直和盛京的那位拿着阿陵作伐子的针尖对麦芒。亏得阿陵还把你当做是最为尊敬的叔父,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辜负了阿陵的一片至纯之心。”
山主平静的扫了他一眼,并无什么太大的怒气,只是缥缈的轻声道:“你以为你拿这些抓说与我听,就能让我失了分寸么。还是说你以为凭借你的武功能够一招制敌,还是说你有什么特别的盟友,是我们不知道的,能出其不意?激怒我并没有好处。”
警告的对他说了这么几句,看着年轻人还是一样的混不在乎的模样,轻声笑了笑,快要透明的一张脸上现出一个幽幽的笑意,带着那么点儿知道所有人所不知道的秘密的诡秘笑意,“你想要重振你父亲的遗志,取代天幕山,你为了这个目的和这个孩子交好,还让他和你成了为人所不齿的背德之事。这么一个龌龊的目的,若是这个孩子知道了,不知道该会如何伤心呢。即便如你所说,我就是看不上盛京的那个狗皇帝,所以我特特的拿着这孩子做我们之间斗法的筏子,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从不曾拿他做过什么事儿。反倒是你,从一开始的深情,想必都是装出来的吧。”
“少在这里花言巧语的骗人了。”元清章不在乎被人说他什么,反正他此生都是洗不干净的只能在阴沟里生活的臭虫了,但是唯有一颗心,只念着他一个人,不曾有过半丝龌龊的欲望掺杂。
“我是卑劣的让你们看不起,在你们眼里我大约就是一个靠着血性手段杀人上位的无耻之人,但是我不在乎,我要什么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自己去抢,自己去争。不像你们,就算心里恨得不得了,想要得不得了,还是要保持住一个虚伪的假笑,骗着自己,骗着别人。阿陵我真正的喜欢,对付你们我也从来没有把他当做过一个能够快速剿灭你们的棋子。你这样无稽的揣测,不过是因为你自己就是这么做的罢了。”
既然已经说开了,元清章也懒得在玩儿那些攻心的招数,面儿上抹着的一抹轻浮的笑意,悉数化作森寒的盛气凌人,“你刚才说你没有拿阿陵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只不过是拿捏着他的身份,好于盛京的皇帝打擂台。这和我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人面兽心的不值得信任的东西,不过是你们的名声比我的更好些罢了,所以才敢这样的肆无忌惮的把脏水都泼到我身上。”
“你若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的爱护阿陵,怎的这么多年都不告诉他他的家人早早地就已经去世了,家中年年牵挂的“母亲”不过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所假扮的,还任由他迷糊了这么些年,叫了仇人这许多年的娘亲。江湖上盛传的那个陈家山脚下有金脉的消息,是怎么出来的,我不相信一个能有点儿脑子的人会真的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还有你这样的对阿玲的动向掌握的这般熟悉,你是安插了什么人在他身边?这些难道你都不应该和他说一说么?”
元清章眯眼流泻出一抹厌恶,这样的明面上是给了一个人无上的荣耀和宠爱,但背地里却是无情的拿着这个人的一切,只为了完成自己的私欲。
“你难道不打算说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吗?尊敬的天幕山山主大人。”见山主忽的冷淡下来的脸色,苍白的面儿上也浮出一抹噬人的刺骨锐利,元清章懒散一笑,把身子靠向后头摇椅的椅背,翘着脚的道:“你不想说,我帮你说。因为阿陵的父亲是现在这个皇帝的蓝颜知己,当初皇帝能登上大位,它在其中出力不少。所以皇帝格外的其中他,所以在阿陵刚出生的时候,皇帝就下过一道旨意,封阿陵为英和郡王。这是登基之后皇帝的第一道敕封旨意。朝野大为震动。若不是因为后来的还要收复月氏,冲缓了这个消息,相比现在阿陵也不会是现在举目无亲的样子了。”
“刚好你知道了夜游宫的肖氏喜欢陈老先生喜欢到了疯癫的地步,还有一母同胞的小肖氏,想要进宫倾国倾城的在史书上留下一个祸国妖姬的名声。所以你顺手推舟,给了他们这样的一个机会。让深恨崔家的那位谋士,知道陈家底下有金脉的存在,让他以为能凭借这个东西慢慢筹谋,终有一日能把皇帝从高位上推下来。”
絮絮叨叨的慢慢的把话说完,元清章自己都被其中的高瞻远瞩所震惊,不由抚掌赞道:“这一切的悲剧的发生,您不过是散了一个莫须有的消息,就能引得这后来的种种。再加上阿陵身边时时的跟着一个武功神秘莫测的人,且在夜游宫做着左护法,位高权重得很呐!有什么变故,只要有这位左护法,就什么都解决了。什么叫看一步算百步,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难怪这多少皇室都这样的忌惮天幕山,一气儿的派了这样多的豪门勋贵的子弟来您这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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