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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李十针II21（第1页）

当晚，老天下起雨来。电视剧看多了，发现若有什么悲惨的事情发生，老天是一定要下雨的。这次悲惨的事情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是“机械性压迫引起的肌损伤”，听起来似乎问题不大，应该可以恢复的。这次悲惨的事情发生在两个安徽年轻人身上，让我觉得真是“健康最重要”，凡事不可托大，凡事规规矩矩小心翼翼最为重要。

大雨中，从绿色抢救通道送来两个年轻人，出了车祸。我自己躺在抢救室里，本来无意暇顾，只是侧了一下头。看见两个出了车祸的人，被抬到病床上去，安静地躺下了。这时，一位年轻女子匆匆赶到，叫着两个出车祸者之一的名字。我“一目了然”，是出车祸者之一的女朋友。医生叫她去挂号，她问医生：“大概先要交多少钱？”医生打量了她一下，反问道：“你有多少钱？”“200块，”那女子说。我觉得事情似乎有点糟糕。

这两个安徽年轻人自己开车的，是那种貌似面包车的农用车，从高速公路的匝道下来，应该把车速从80公里每小时降低到40公里每小时的。他们没有降，而是依然快速地从匝道并到地面的主路上去，于是发生了剧烈的碰撞。我刚要上厕所，坐在轮椅上被推过他们的病床时，看了一下，只见两位出车祸者的小腿部分没有了肌肉，露出白晃晃的骨头，奇怪的是看不见流血。

那年轻女子一直在打电话筹钱，要求医生先把病人处理一下。我看医生还是很人道的，三三两两过来好几个人。最后来了一位像是主治医生的，跟那位年轻女子说：“我们这里治不了，你们转院吧。”这时候，我真的为他们感到无助，并且觉得人生是如此的悲惨。折腾了几个小时，病人一声呻吟也没有，最后被担架抬到别处去了。

第二天上午，我被告知必须住院，住到肾内科去。我是来住院的，但我是来治疗“机械性压迫引起的肌损伤”的，为什么要住进肾内科病房呢？带着满腹狐疑，我还是按照医生的嘱咐去让人去办理了住院手续。于是我见到了李十针。

与我同一个病房的姓武，我们很快搭讪起来。他似乎刚刚挂水完毕，又似乎不是挂水完毕。见他的手背上肿得厉害，贴了许多胶带，隐隐觉得有点血肉模糊。“老武，你怎么住进来的？”我问道。“我是白天上午透析的，最近心脏不太好，就住院来了。”老武答道。我们的透析分为上午、下午和晚上三班，我因为白天要工作，所以被安排在晚上。这次住院之前，我与老武还没有见过。

“你手背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贴了那么多胶带？”我很好奇。老武说，“都是因为李十针。”李时珍？什么李时珍？我满头雾水。老武继续说道，“这里有个新来的护士，姓李，打针水平太差，加上我的血管本来就细，挂水的时候老打不准位置，要打许多针才见血，弄得我的手背肿了起来。”老武叹了口气说，“弄得我现在挂水打针时比透析打针时的心理负担还要重，我叫她李十针。”

老武的话使我有点心慌，我一直惧怕打针的。虽然自从得了这个病之后，身体上动刀动枪不在少数，但每次打针仍然心里怕怕。午饭后，进来一个护士，给老武挂水。在老武向我挤眉弄眼之际，我知道了这个护士一定是李十针，便细心打量起她来。只见一袭白大褂里面是一个瘦瘦的身躯，别的也看不出啥来。这次似乎比较顺利，很快，老顾便在点滴之中了。

“二床！”天哪，轮到我了。“你刚进来，先量个血压。”那李十针捧了血压仪靠到我的病床上，开始测量血压。神奇的一幕开始了，只见李十针捏气囊的手大幅度左右摇晃起来：使劲捏的时候，她的手向左几乎晃到了与地平线平行的位置：放开气囊的时候，她的手又向右晃去，晃到与地平线大概呈120度角的样子。这种独特的测量血压的动作与姿势令我大为惊讶，却不敢问她是哪里学来的，师从何方神圣。

接下来，自然是挂水。虽然心中怕怕，但我的血管比较粗，不至于太让李十针为难。进针开始，第一针没有血，第二次重来还是没有血。我开始恐惧：万一李十针将针进到我的血管里面，向左搅搅、向右搅搅、向上搅搅、向下搅搅，岂不痛哉？还好，第三针的时候，血液流了出来，马上又被药水逼回到体内去。

李十针离开了。我和老武边打点滴边聊了起来。老武退休不久，喜欢弹吉他，一群人组了个自娱自乐的小型乐团。他这次住院是向小乐团请了假的，至于他罹患尿毒症这件事，却没有公开。“我怕引起大家不必要的顾虑，从而影响乐团的正常活动。”老武说，“反正乐团的活动基本上都在周末，我周末不透析。”

这天晚上是例行透析时间，病友们见我是连病床一起被推进血透室的，知道我住院了。有人好心问起住院的原因，我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反正按照路边社和血透社的新闻传播速度，我不慎摔倒这么一点点小事，大家马上都会知道的。让我自己没有预料到的是，接下来的七天的治疗过程，直接导致了我的“胜利大逃亡。”

第二天一早，李十针又来住院病房量血压和挂水。我看那挂的药水是小瓶的，心下明白：我昨晚刚刚透析完，是不能把许多水弄进体内去的。可是，这小瓶的药水居然挂了四瓶，两公斤！下午平安无事，到得晚上，我又被推到血透室去了。医生说，“你白天挂进去两公斤水，晚上必须拉掉，但不用四小时，只要三小时就行了。”我是无语，但认识了几个新的病友。因为我是一三五晚班，而他们是二四六晚班。

如此连续六天：白天在住院部病房挂水两小时，晚上在透析室透析三小时。我的麻木而缺乏知觉的腿，慢慢地恢复了部分移动的能力，可以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慢慢行走了。这期间，我做了大量检查，光检查费就花去了一万多元。我想，这都是值得的，虽然双腿的恢复似乎比想象中慢了一些，但毕竟没有被废掉。如今，受李十针的折磨也有一周了，有些事情应该向医生请教一下，弄个明白。

“医生，每天上午给我挂的药物的功能是什么？”我问。“当然是对肾有好处的喽。”医生答。“那么，我这个机械性压迫引起的肌损伤用的是什么药呢？”“哪有什么药，靠你自己恢复，不过透析可以把你损伤的肌纤维透掉。”我恍然大悟：原来白天花两小时给我挂毫无用处的水（我的肾早已废掉不用），晚上又花三小时去透掉多余的水，跟我的摔伤是毫无关系的。于是，我坚持要出院。

第二天一早，匆匆办理好出院手续，胜利大逃亡了。这时，已经离家八天。虽然晚上依然要去透析，但不再受那李十针的折磨和没完没了的检查了。正泡了一杯龙井，还没喝，电话响了：“你上午要去做两个检查。”电话那头是位女医生。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已经出院了，还做什么检查？！”那边居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检查的单子都开好了。”付钱就付钱吧，检查就不必了。

从此，我走路多了一份困难。在原来腰膝乏力、瞎掉一只眼睛不能聚焦的背景下，加上了“机械性压迫引起的肌损伤”的后遗症。上下楼梯，如果没有扶手的话，必须要有人搀扶。这次住院八天，虽然花了一些冤枉钱、吃了一些苦头，也更多地知晓了透析病房里面发生的许多奇怪而琐碎的事情。

当晚，老天下起雨来。电视剧看多了，发现若有什么悲惨的事情发生，老天是一定要下雨的。这次悲惨的事情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是“机械性压迫引起的肌损伤”，听起来似乎问题不大，应该可以恢复的。这次悲惨的事情发生在两个安徽年轻人身上，让我觉得真是“健康最重要”，凡事不可托大，凡事规规矩矩小心翼翼最为重要。

大雨中，从绿色抢救通道送来两个年轻人，出了车祸。我自己躺在抢救室里，本来无意暇顾，只是侧了一下头。看见两个出了车祸的人，被抬到病床上去，安静地躺下了。这时，一位年轻女子匆匆赶到，叫着两个出车祸者之一的名字。我“一目了然”，是出车祸者之一的女朋友。医生叫她去挂号，她问医生：“大概先要交多少钱？”医生打量了她一下，反问道：“你有多少钱？”“200块，”那女子说。我觉得事情似乎有点糟糕。

这两个安徽年轻人自己开车的，是那种貌似面包车的农用车，从高速公路的匝道下来，应该把车速从80公里每小时降低到40公里每小时的。他们没有降，而是依然快速地从匝道并到地面的主路上去，于是发生了剧烈的碰撞。我刚要上厕所，坐在轮椅上被推过他们的病床时，看了一下，只见两位出车祸者的小腿部分没有了肌肉，露出白晃晃的骨头，奇怪的是看不见流血。

那年轻女子一直在打电话筹钱，要求医生先把病人处理一下。我看医生还是很人道的，三三两两过来好几个人。最后来了一位像是主治医生的，跟那位年轻女子说：“我们这里治不了，你们转院吧。”这时候，我真的为他们感到无助，并且觉得人生是如此的悲惨。折腾了几个小时，病人一声呻吟也没有，最后被担架抬到别处去了。

第二天上午，我被告知必须住院，住到肾内科去。我是来住院的，但我是来治疗“机械性压迫引起的肌损伤”的，为什么要住进肾内科病房呢？带着满腹狐疑，我还是按照医生的嘱咐去让人去办理了住院手续。于是我见到了李十针。

与我同一个病房的姓武，我们很快搭讪起来。他似乎刚刚挂水完毕，又似乎不是挂水完毕。见他的手背上肿得厉害，贴了许多胶带，隐隐觉得有点血肉模糊。“老武，你怎么住进来的？”我问道。“我是白天上午透析的，最近心脏不太好，就住院来了。”老武答道。我们的透析分为上午、下午和晚上三班，我因为白天要工作，所以被安排在晚上。这次住院之前，我与老武还没有见过。

“你手背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贴了那么多胶带？”我很好奇。老武说，“都是因为李十针。”李时珍？什么李时珍？我满头雾水。老武继续说道，“这里有个新来的护士，姓李，打针水平太差，加上我的血管本来就细，挂水的时候老打不准位置，要打许多针才见血，弄得我的手背肿了起来。”老武叹了口气说，“弄得我现在挂水打针时比透析打针时的心理负担还要重，我叫她李十针。”

老武的话使我有点心慌，我一直惧怕打针的。虽然自从得了这个病之后，身体上动刀动枪不在少数，但每次打针仍然心里怕怕。午饭后，进来一个护士，给老武挂水。在老武向我挤眉弄眼之际，我知道了这个护士一定是李十针，便细心打量起她来。只见一袭白大褂里面是一个瘦瘦的身躯，别的也看不出啥来。这次似乎比较顺利，很快，老顾便在点滴之中了。

“二床！”天哪，轮到我了。“你刚进来，先量个血压。”那李十针捧了血压仪靠到我的病床上，开始测量血压。神奇的一幕开始了，只见李十针捏气囊的手大幅度左右摇晃起来：使劲捏的时候，她的手向左几乎晃到了与地平线平行的位置：放开气囊的时候，她的手又向右晃去，晃到与地平线大概呈120度角的样子。这种独特的测量血压的动作与姿势令我大为惊讶，却不敢问她是哪里学来的，师从何方神圣。

接下来，自然是挂水。虽然心中怕怕，但我的血管比较粗，不至于太让李十针为难。进针开始，第一针没有血，第二次重来还是没有血。我开始恐惧：万一李十针将针进到我的血管里面，向左搅搅、向右搅搅、向上搅搅、向下搅搅，岂不痛哉？还好，第三针的时候，血液流了出来，马上又被药水逼回到体内去。

李十针离开了。我和老武边打点滴边聊了起来。老武退休不久，喜欢弹吉他，一群人组了个自娱自乐的小型乐团。他这次住院是向小乐团请了假的，至于他罹患尿毒症这件事，却没有公开。“我怕引起大家不必要的顾虑，从而影响乐团的正常活动。”老武说，“反正乐团的活动基本上都在周末，我周末不透析。”

这天晚上是例行透析时间，病友们见我是连病床一起被推进血透室的，知道我住院了。有人好心问起住院的原因，我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反正按照路边社和血透社的新闻传播速度，我不慎摔倒这么一点点小事，大家马上都会知道的。让我自己没有预料到的是，接下来的七天的治疗过程，直接导致了我的“胜利大逃亡。”

第二天一早，李十针又来住院病房量血压和挂水。我看那挂的药水是小瓶的，心下明白：我昨晚刚刚透析完，是不能把许多水弄进体内去的。可是，这小瓶的药水居然挂了四瓶，两公斤！下午平安无事，到得晚上，我又被推到血透室去了。医生说，“你白天挂进去两公斤水，晚上必须拉掉，但不用四小时，只要三小时就行了。”我是无语，但认识了几个新的病友。因为我是一三五晚班，而他们是二四六晚班。

如此连续六天：白天在住院部病房挂水两小时，晚上在透析室透析三小时。我的麻木而缺乏知觉的腿，慢慢地恢复了部分移动的能力，可以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慢慢行走了。这期间，我做了大量检查，光检查费就花去了一万多元。我想，这都是值得的，虽然双腿的恢复似乎比想象中慢了一些，但毕竟没有被废掉。如今，受李十针的折磨也有一周了，有些事情应该向医生请教一下，弄个明白。

“医生，每天上午给我挂的药物的功能是什么？”我问。“当然是对肾有好处的喽。”医生答。“那么，我这个机械性压迫引起的肌损伤用的是什么药呢？”“哪有什么药，靠你自己恢复，不过透析可以把你损伤的肌纤维透掉。”我恍然大悟：原来白天花两小时给我挂毫无用处的水（我的肾早已废掉不用），晚上又花三小时去透掉多余的水，跟我的摔伤是毫无关系的。于是，我坚持要出院。

第二天一早，匆匆办理好出院手续，胜利大逃亡了。这时，已经离家八天。虽然晚上依然要去透析，但不再受那李十针的折磨和没完没了的检查了。正泡了一杯龙井，还没喝，电话响了：“你上午要去做两个检查。”电话那头是位女医生。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已经出院了，还做什么检查？！”那边居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检查的单子都开好了。”付钱就付钱吧，检查就不必了。

从此，我走路多了一份困难。在原来腰膝乏力、瞎掉一只眼睛不能聚焦的背景下，加上了“机械性压迫引起的肌损伤”的后遗症。上下楼梯，如果没有扶手的话，必须要有人搀扶。这次住院八天，虽然花了一些冤枉钱、吃了一些苦头，也更多地知晓了透析病房里面发生的许多奇怪而琐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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