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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水月（第1页）

要跟外来的旅人介绍王城，一一细数完别的景致，人们往往会忍不住表情暧昧地加上一处——宁康坊。

宁康坊坐落在王城的东北部，位于皇城东南和东市东北之间，汇聚了各具风情的奇女子，姹紫嫣红、环肥燕瘦，令人目不暇接，是王城一等一的风流地。王城权贵、各地有些家底的赶考书生、自诩多情的江湖侠客皆爱流连其间，甚至有举子登科后意气风发，挥笔写下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宁康花”这等脍炙人口的诗句。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是来了王城不去宁康坊转一转，多少是遗憾。

而宁康坊里的秦楼楚馆也是有三六九等的，最上档次的几家连端茶倒水的丫头们都是百里挑一，接客的姑娘们更是有如天仙下凡，才貌双全，诱得许多人砸锅卖铁也要去做一夜的活神仙。

而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水月阁”无疑。

水月阁中女子各自美出一种风格，一般琴棋书画诗词歌舞均有涉猎，其中又至少有一门是颇有造诣的，且大多卖艺不卖身。从水月阁出去的女子到了王城别处都是花魁的待遇，也有别的青楼会想方设法将自家的好苗子送到水月阁里待上那么一两年的，将人迎回去之后便妥妥的是揽客的一大招牌。

水月阁占地极广，虽地处闹市，却是有山有水，有花有鸟，仿佛在王城中单独辟出来的世外仙境，就算不唤姑娘作陪，只斟一杯酒倚在亭子上看新晋的小姑娘们练琴作画都是非同一般的享受。因此，水月阁大大小小的亭子里经常会有公子哥儿对酌，旁边却无姑娘侍奉，有彼此作陪也是乐在其中。

他们不唤姑娘自然不是因为光进来就贵到要人差点把裤子当了，叫姑娘还得另加天价。对这等高级青楼想都不敢想的普通男子只当这里是只可远观的人间仙境，而在这些有钱却又算不上非常非常有钱的公子哥儿眼里，这里其实就是个长得好看的黑店！最可怕的是进过一次之后明知道是黑店还是每个月都忍不住当东西也要进来坐一坐，即使只能一边流着泪远观姑娘们练琴，一边跟一群糙汉们装模作样地吟诗作对。不过这里的姑娘是真的好看，点心和酒也是真的好吃，要是能从百米之外见得花魁玉蝉姑娘的一小片衣角那可真是赚到了。

辰时未到，天已大亮，玉蝉姑娘所居的“水月”外屋里，一名长得极其好看的二八少年正侧躺在榻上，捏着一颗小珠子出神。他只随意披着一件月白长袍，前襟松松垮垮的，露出里面紧实的腰腹。

他手中的那颗小珠子，比黄豆略小，看似平平无奇，抛在空中旋转时却会突然生出利刃，像是怪物的利齿，能够紧紧嵌入猎物的皮肉，旋转停止时又会变回小珠子的形态，很是精巧。因为涂了毒液的缘故，这珠子带着些淡淡的棕色又闪着亮光，竟还挺好看的。

少年不知第几次地将这珠子凑到鼻尖前闻了闻，脸上露出幸福得像花儿一样的笑容。

水月阁的当家花魁玉蝉姑娘从里屋出来时，就正看见这一幅乍看很香艳实则很傻比的画面，于是忍不住温柔地寒暄了一句，“你疯了？”

少年见玉蝉出来，忙嘿嘿一笑迎了上来，将手中的珠子递给她看，“姐姐你看这个，上面的□□会使人失去意识，但不致命，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要人命，她是骗我的，她可真可爱。”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在兴奋些什么劲儿。玉蝉第一次见到有人知道自己被骗了还能开心到将自己笑成村口思春傻大姐的。

她接过那珠子给面子地嗅了嗅，叹道，“致命是不致命，但致不致傻就不知道了，这珠子我扣下研究了。”说着就要将那珠子收入袖中。

少年忙眼疾手快地将那珠子夺了回来，笑道，“好姐姐，你别逗我。”然后宝贝似的将它收回了袖子里。

“我听说你昨晚大半夜的来找我，被绯珏拦在了外面，然后就在外屋对着那珠子傻笑了一宿？”说罢，她又顺手给他提了提衣襟，“你再这么勾人，小心绯珏又要逼良为娼了。”

“我找到公仪小姐了！”

“哦？”

“绯珏姐姐说我这个样子讨女孩子喜欢，那我就这个样子去见公仪小姐，她会不会喜欢上我？”

“你果然疯了？”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玉蝉扶额，不知道他给自己的定位到底是“士”还是“女”。

“所以呢？你现在是要这副样子跑到公仪小姐面前跟她对一曲山歌然后带她回南疆一起过上比花还香比蜜还甜的日子？”

少年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孩子平时还挺机灵的，怎么突然变这么傻了……玉蝉是真怀疑那珠子上的毒能致傻了。

玉蝉叹了口气，走到榻边坐好，正色道，“一月，有神女从天而降，被后宫凋敝多年的圣上收入后宫封为贵妃；三月，钟离贵妃被查出行过巫蛊之术，虽身已逝，却仍被降为昭仪；六月底，公仪家突然被抄，权倾一时的公仪丞相被判斩首。其中哪件是你做的？”不待对方回答，玉蝉又继续道，“你只是潜入后宫探查了钟离贵妃的事情，但一月的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有多刻意，就像是在为之后的事情做铺垫，而之后的事情结果都是在打击六皇子。你说在公仪小姐看来，另两件又会是谁做的呢？”

“我没有！”

“那你要跳到公仪小姐面前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你没有吗？况且公仪府被抄你确实选择了袖手旁观不是吗？”

“我是想去救公仪小姐的，只是没想到晚了一步，等我赶到……”

“但你从来没想过要救公仪府吧？公仪丞相是六皇子的人，他下台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确实没理由救他，但公仪小姐会这么想吗？就算这件事不是你推动的，最后获益最大的，不还是你么？你大可以试试跳到公仪小姐面前跟她说你是七皇子李明煜，我猜这次她的暗器就不会只是让人失去意识了。”

李明煜闻言，一下从幸福的花儿变成了霜打的茄子，愣了一会儿，似乎逐渐找回了理智，开始找家伙易起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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