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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到甜美的血液芬芳,柔软黏腻的蛭蠕动着一拥而上。
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原来被杀死的时候人的眼睛真的会合不上的。
地上散落的肉块,不是菜市场里宰杀切割完毕的生肉块,而是实实在在的从活生生的人体上面斩落下来的断臂残肢。溅出的血还散发着余热,可我却冷得直打颤。槙人嘴唇发白,双瞳失去聚焦,脸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正扶着树干干呕。我想走过去扶他一把,才发觉自己都脚软得走不动路。
我想起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话,既是安慰槙人也是安慰自己:“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香味触法。当你听到恐怖的声音,只要你勇敢面对,它就会消失;当你遇到恐怖的事情,只有你面对它,你就再也看不见它。[注1] ”
因祸得福,倒是因此开眼了。
回家洗了很久的手,但不管挤了多少洗手液、洗了多少遍手,还是能嗅到那浓浓水蜜桃香味下掩藏的铁锈腥气,令人毛骨悚然。因为怎么洗都洗不掉,我几乎怀疑这血腥味是从薄薄的肌肤之下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旦想到,同类相残似乎是历史进化中的惯例,这种本性也是人类赖以生存的资格之一,便只能对自身感到由衷的绝望了。[注2]
“忍者存在的意义就是杀人吗?”
“是为了死更少的人。”
杀人是为了救人,救人又会导致杀人,这怪诞的逻辑简直严丝合缝,环环相扣。
为了让更多的人活着,我们应该铲除那些于社会有害的人。
但一群人的命是命,一个人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不可避免地陷入相对主义诡辩论中,一般而言,对社会有害的人往往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但凡事皆有例外。一个滥杀无辜的暴徒固然死不足惜,可如果某一天杀掉一个安分守己的普通人可以拯救天下人的性命,那么那个普通人就应该去死吗?[注3]
我自己没法思索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因此终日惴惴,追在鼬身后问:“如果有一天,我的存在会造成很多人的死亡,你也会杀掉我吗?”
“你不会的。”
他只是笃定我不会这样陷入这种境地,却没有回答真到这种地步时自己会不会大义灭亲,不敢轻易肯定的答案,其实已经与否定无异了。
只是我当时被保护得太好,还学不会绕这么多弯思考问题。
“鼬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呢?”
“四岁的事情,记不得了。”
是记不得,还是不愿意记得?
我打量着他的神情,终究还是没问出这个问题,头顶突然覆上了一只温暖的手。
“后悔成为忍者了吗?”
“有点。”
可如果没有成为忍者,我只能被动地祈求他人不要将屠刀对准我。
*****
除了血液的腥味以外,我还记住了硝烟的味道。
父子之间存在的矛盾亘古未解。一开始只是摩擦出些小火花,随着时日推移,那火花越蓄越烈,竟在家里点燃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爆炸。
我从未见过爸爸发那么大的火,男人梗红了脖子,鼬据理力争,丝毫不退让,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我感受到一种近乎狂乱的惶恐。争吵以鼬加入暗部告终,他愈来愈忙碌,经常好几天才回一次家;脸上的泪沟也愈来愈明显,板着脸的模样和爸爸如出一辙的严肃。
一次,多日未归家的鼬在房间里翻找着什么东西,我欣喜地从背后蒙住他的双眼,不知道是过于专注还是无心应付,居然叫我得逞了。
“别闹了,光希。”
我满怀希冀地问鼬能不能多回家住几天,他却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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