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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相照清明各生尘(第1页)

“清明逢生辰,恐为不详。”曹文雀言犹在耳,戚晋却已酣然入眠。清明日得有先人照拂那是多添层福气,岂能与中元鬼门大开类同?仿佛印证他此言非虚,今年这无风无雨,看似还是个艳阳天。他方才浓睡初醒,身旁小姑娘似是蓄谋已久,捧了他的脸颊,迫不及待在他鼻尖落下一吻。“我的晋郎啊,生辰吉乐,福寿安康。”今日是三月十二,戚晋十九岁的生辰,清明节。他们却不在什么行宫、故宅、富户、或是刺史府。“以前村子里过年也搞庙会,敲锣打鼓能吵好几天:龙王爷从村头抬到村尾,每家威风凛凛转一圈,大家伙都放鞭炮来接!快到黄昏就搭台唱大戏,还有皮影子戏,请神就得请上半个时辰,早去了无聊得很,去晚了人山人海却什么都看不到了。骆姑姑说华山的庙会……铺天盖地,不晓得还得有多少好吃的好玩的!我们不要急着回京,就去华阴耽搁三天,就三天就好。三月十五,总得看完了拜岳大典再走!”阿蛮说得眉飞色舞,戚晋哪能不应;能逃了新任京兆尹、老太师亲孙子一番生辰盛宴,免了口不应心的迎奉祝颂自然是更好。于是撇下右卫、别了亲事府与亲王国,单单带了几名执仗亲事,他们昨晚便已神不知鬼不觉踏入京兆府辖地,要好好蹭一蹭华山庙会的大热闹。有亲事提前来此周转安排,三层高的宣满楼依旧房间紧张。他于是又很有理由来和阿蛮同床共枕。“万一夜间急病,离得远了来不及。”这是百试不爽的借口,“再说郭家那夜,不是文雀你先离开,我如何有机可趁?”“都三四个月了,木棠这腿总也该快好了。”文雀语调嫌弃,也不知是冲谁,“等大好了、或者等回了京,你俩还能这样不三不四着去?”话是这么说,帮忙收拾内外打水沏茶她却比谁都勤快,“执仗亲事人手紧,能别劳动的就别劳动……你俩珍惜着时间,好日子没几天。还有殿下,你也得注意,清明逢生辰,恐为不详!”戚晋付之一笑。而后一个长觉,一场……好梦。醒来时阳光熹微闪耀在睫前,小姑娘就在他的臂弯。一吻末了,第二件礼物是小之的亲笔信。才分别不久的表妹还未到达燕国王帐,洋洋洒洒已不知有多少话要讲,十数页里连写带画,花鸟鱼虫天地山河无一不包,落款甚至有两只猫爪印:“松墨和菊裙很健康,一并问表兄姐姐安!”其间“姐姐”二字先是划去,改成“表嫂”;几笔抹掉,又改回“姐姐”,还题蝇头小楷,又加一句:“未成婚拜宗庙,不许欺负姐姐。”这小家伙,哪用她来叮嘱呢。便是昨宵春梦烧得得意乱神迷,戚晋方才也已在触及她冰凉脖颈的瞬间醒得彻底。连同那一吻都略作犹豫,落得很浅、很轻,点到为止,没有多余试探。阿蛮没有像前几次一样严正抗议,只忙着又催他去枕头下再摸一份生辰礼。那是个荷包,他早见她在腰间挂了许久,如今拿在手里瞧仔细了,倒觉着稀奇。荷包本因怀有芳心暗许之意,民间大多绣鸳鸯并蒂于上,却从来不见有这样孤零零单绣一只铜钱的。小姑娘带了些羞怯,犹犹豫豫解释说是贴身装钱的物件,图个吉利,想着发财。“我娘说是这铜钱是世上最宝贝的东西,就教我绣了。她其实不喜欢我学绣活儿,说是学会了,就得给别人操劳一辈子。但这个不一样。嗯……其实我本来有个绣鸳鸯的,要送有缘人的,可惜后来被剪碎烧掉了。我本来还要绣一个,后来山崩线都丢了,后来、又没得空,总怕被你看见,又怕你嫌我操劳要骂我……再说也就不惊喜了嘛。”她说着,勾勾系绳,声音越说越小:“里面……你、你自己瞧瞧。”一段乌黑、一段泛黄,交错成结,情意、万万千。“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是有这么个说法,我就偷偷……”如银蛇、似春雨,那冰凉的酮体不知何时就游入他的怀抱,发梢划过他的肩头,就这么若即若离将他缠紧。有低语千回百转,要阻滞他的喉管,搅乱他五脏六腑,再不慌不忙、将一颗心洞穿:“还有……我、也、送给你。”天可怜见!他不过才醒,正毫不设防、城门大开。对方战书都不下,抢占先机就长驱直入,他怕不是立刻就得缴械投降?!他已经摸着她每一条伤痕,摸透她纤弱的骨头;她是风里的杨柳絮,铺天盖地而来,糊脸又呛嗓子,更不堪磋磨。而后是铁桥落、梢炮轰,城墙撼动——或是风起、或是雷响:有一声喷嚏,气壮山河——所幸正是春日,乍暖还寒。得天所助,战局即刻便逆转:行将抚上她腰窝的手抓向她身后的被子;本该落在她面上的唇而今也仓皇瑟缩。他偏过头,给她穿上一件又一件的衣裳——最好能包成个粽子,自己却居然热得发抖。后背遍生冷汗,寒津津使他嘴唇都发白。要严肃叮咛的长篇大论就哆嗦得不成样子,就连申诉,也几乎变成哀求:,!“我们……不能这样。不可以。我没有娶你,你便不能……你会伤害你自己。”“……我知道我想要。”她缩脑袋在他怀里,伸胳膊穿好衣裳,轻轻回应,毫不犹豫,“我知道你也想。圣人说‘发乎情止乎礼’。我们已经什么都不管了,不是么?”“不。”戚晋道,“这一件,不可以。我甚至本不该牵你的手、不该与你拥抱,不该与你接吻,不该与你、同床共枕。这些不该,情难自禁,无人知晓,大概就无关紧要。可是,阿蛮,你还小……”趁此时间,他自己也套上外衫扎好蹀躞带,再捡起那枚荷包仔细拴好。绣面针脚粗糙,似乎摩挲得他腰际隐隐作痛,但这已经是他所能收到,最好的生辰礼。至于更头晕目眩、更沁人心脾的那些幸福……“我跟你保证,是值得费尽心力等待的。”“我撵过野狗,捉过野兔!看过隔壁男孩子一群尿尿和泥……我都知道!”“不,”他咽下口水,“你不知道。”那只重瞳的眸子就在此时显出作用来,要不显山露水却透着斩钉截铁,管他什么豺狼虎豹都要知难而退。那拧巴丫头瞧得清楚,就将他松开来,眼中依旧委屈,嘴上却笑着,再悄悄松口气:“那、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得弥补你……跟我去厨房。”她接着撑着他要站起,“虽然本来也要……给你做长寿面去。”戚晋就也笑:“你站不住,我给你打下手。”什么叫做好高骛远,他继而很快就领会到。和面说起来是个简单事,面里放水,揉成一团就是,真正上手却哪里都是功夫:配比多少、手法力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外如是。他第一回动作飞快,半碗水整个倒下去,看得阿蛮目瞪口呆;水多了补面,面多了补水,文雀看得一旁直笑:“照你这样下去,整个亲事府的午饭都有了着落!”最后还得是李木棠回头来接管,已经搓成鱼鳞片的面粉却还是很难黏合一处,总是便揉便散,光在盆面手心沾上白白一层;阿蛮那头已经开水下锅,回头看他拿着擀面杖擀一角沾一角,一处薄一处厚实在束手无策,又撒些玉米面两面拍了,又绕胳膊过来把着他的手指教;面团太软,就切了宽条,看着是那么回事,都等不到熟透捞起来就在锅里断成一截又一截。且还不等他反应,李木棠很快笊篱一下,烂成一锅的所谓面条很快都被捞在她自个碗里。“我不信神,我不在意,烂糊糊的我吃也正好。但你是寿星。”推过来的那一碗长寿面,真真儿只有一根面条,怎么嗦怎么提怎么撅腰也扯不出尾来。李木棠就在一旁捧着碗笑。她接着甚至还有惊喜:借了文雀一箩筐宝贝,加上自己那贝壳盒的胭脂,挑挑拣拣,说要打扮漂漂亮亮去上街逛集都要精心打扮一番。戚晋再次自告奋勇,很快又败下阵来:描画擦改半天,他却愣是连两条黛眉都应付不得,这边要擦那边要补,几乎给小姑娘弄得印堂发黑。曹文雀干脆就上前来赶人了,又得去打水洗脸。若让戚晋说,光这么洗干净了眉黛,他的阿蛮就清水出芙蓉,已然不可方物;她接着也不曾浓妆艳抹,不过于两颊淡淡晕了胭脂,又在唇上点一抹红,立时便改换了久病的气色虚弱,显出小女儿家青葱的朝气——更是别提有多么摄魂夺魄!不同于馨妃那绕指柔的千娇百媚,不同于戚昙那天家风度的高贵端庄,更不同于杨绰玉那略显富态的纯真娇憨,她美得灵动而安静,奔放而含蓄,好似一幅寥寥几笔,信手勾勒的山水写意:小短眉如烟似雾,双眸是盛了日影的浅湖,干净清透;眼底嘴角的乌青毫不遮掩,倒像是不意漫湿的墨色,增一分舒展慵懒的柔情。日夜相处久了,蓦然见到这般久违的精气神,戚晋哪还顾得上什么庙会!恨不得拿个幡子随走随招摇,告诉整个世界这样漂亮活泼的小姑娘是他戚晋未来的妻。一同骑了平夷先往骡马市去,他环过阿蛮腰身,分明走在大街宽巷,却好像依旧喘不过气。索性李木棠好养活,第一眼看上匹驴子很快就成交,总算是能放她自己一骑独行。那小毛驴不太高,她坐上去脚一抻都挨得着地,不怕摔但也实在走不快。虽然今儿个这摩肩接踵的态势,也实在没有策马飞奔的条件。华山庙会说是三月十五才到正日,实则从初一起便已经开始狂欢。往来人群就好似那道旁纯熟的花蕾,迫不及待从叶子里冲出来,追着风要长得热火朝天。曹文雀只一个转身就失去踪影;他将平夷让给二哥,欠了毛驴缰绳,和阿蛮来回照样得扯嗓子喊着话,如此也未必听得清。都是初次来华阴,最初还怕迷路,结果裹挟在人群里,这么不知不觉着就被簇拥不知哪处地界,只见得人流至此拥堵不通。戚晋抬眼望去,青纱公服一字排开,至目之尽处密密不歇。华阴郡有这般多衙役?还早早排班在此处?戚晋心生疑窦,却来不及多想,已被推至那洗泉院白玉阶下。有名公差随即拦住去路,烫红一抬,牛鼻子就是一撅: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拜白帝老爷?十两银!”李木棠那眉头立刻飞老高。天下无神佛,上庙只为看热闹,更何况这连庙都没进去,凭什么给钱?十两银子可够她吃半年!想也不想,小姑娘催驴就要回转。在那之前戚晋只得一抬手,荆风也不知从哪儿就有钱袋飞过来。官差一手满当当握了,伸胳膊却还要阻拦:“下马下驴!”分明离山道还有好一段路,西岳庙更是看也看不见,谈什么下马?戚晋至此当真是恼了。对面那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年纪只怕都不到十六,披了张皮还真要作威作福充大爷?这回是曹文雀忽而闪身堵在他面前,双手合十连连陪笑,操着乡音说都是自己人,并不是有意冒犯:“我这妹子身体不适,心却是诚的,千里迢迢来此一趟,你宽宥则个?”对面却伸手将她向后一推,耷眼皮直冲李木棠一掀:“拜神骑着驴来拜?真当自己是个玩意,爹娘死得早没人教过你什么是礼数?”要不是荆风力气大,要不是周边人实在太多,来去不由己,戚晋本要当场发作,好好教训教训那嘴上没把门的愣头青!就算已经被人潮冲走很远,他依旧还要犟一句:“她有家!”继而再将她冰凉的手握紧。小姑娘自己却不说委屈,反而扬了笑脸说要去周边好好逛逛玩玩。谁说只有西岳算风景呢?华阴郡里里外外每条街巷都已显出拥挤,处处溢满喧嚣和香气:浆水搅团酸得冰牙,烤馕焦黄沾了锅灰,包子鼓囊囊又漏了汁水,肉馅快被剁进了案板。这头,酥油饼紧着边沿下锅,滋啦滋啦,跳起来的油都发红;擀面杖吭哧吭哧左右撵过,饺子皮应声打旋儿飞起,沾了菜馅的筷子又磕着盆沿;铁质大勺提高了一抖,滚沸的茶汤溅落在灰瓷碗里。剪子划开粗布,驴马的叫声混在一处,吵骂嬉笑不知几地的方言此起彼伏;杂耍艺人碟飞上盏,鼓掌叫好一重想过一重;秦腔一声怒吼从远处惊起,梆子慢慢,二胡扯得嘶哑;孩童跳脚有苦恼,巡街府役一天里不知第几回扯劈了嗓子。曹文雀自去买了个糖人拈在手里转着玩儿,穿缝隙拨人群的执仗亲事却还都饿着。他们很快找了家临街的酒楼歇脚,此刻就算早过了晌午饭店,炊厨照样忙得热火朝天,很难找到落座空档,菜肴更是上得极慢。好容易近门口留出对面两个座,戚晋和李木棠招呼也不打就挤了一边,曹文雀和荆风对看一眼,后者自觉想要站去一边,却被她一扯袖子踉跄坐下。阿蛮枕了他胳膊顾自哈欠连天,戚晋的目光旋即就落在另一头迟迟不舍收回。一旁拼桌的是一家三口,年轻夫妇领着个不到两岁的儿子,一顿饭吃得尤为辛苦。小孩子黑溜溜一双眼已经足够惹人喜爱,两颊皴红又格外可怜。不知吃什么吃了满嘴糖花,还一个劲啃自个指头。大抵是注意到这等异样关注,做母亲的侧头看他一眼,开口就笑:“小公子这般年轻,就已念叨起孩子了?”戚晋闻言忙要去看阿蛮,所幸后者好像已经睡着。“我、照顾不来。”如此谦辞着。对面却攀住了话头要扯起家常:“日子慢慢过嘛。等成亲有了亲儿,自然就晓得照顾人了。”妇人说着,看看身边捧着碗吃得火急火燎的丈夫,又是无奈,又是得意,“谁家不是两眼一抹黑,自个儿扑腾过来的?夫妻俩一条心,一个小娃娃,还能应付不过来?”那做丈夫的心思可敏锐!闻言马上几口吞了碗里汤底,放了碗筷就接过孩子去哄,好让妻子能腾出手来。小孩子本来嗦着指头快要睡着,一到父亲怀中却懵然瞪了眼睛又闹腾不止,够着非要吃桌上的豆腐脑,结果没几口又伸手推阻,勺子一倾,白嫩嫩的豆腐带着汤汁全泼了父亲一袖管。戚晋看得皱眉,这便不由开口道:“小孩子到底难为,还是得雇个丫鬟婆子……”“外人哪比得了亲娘。”妇人插话说着,抱了孩子来收拾。曹文雀就顺手递了绣帕过去,笑话说是不是做父亲的不常带孩子。那当家的憨厚笑笑不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妻子接过话头,明贬实褒、没几句话就为自家相公找回了场子:不说体谅妻子难处多操持家务种种,单就妻子思家,愿意跋山涉水陪她北上回门这点就着实博得了文雀好一番赞叹。他们三人谈天说地自有热闹,只有戚晋插不进话去,也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只愣愣将那孩子看了又看,甚至当第一道鸡枞鲫鱼端上桌来时连剔刺也忘掉,夹一筷子看也不看就往一旁一展,要给李木棠嘴里喂。才睡得迷糊的阿蛮被戳了一脸鱼肉鱼刺,自然就醒了。她不说抱怨,也不急着捡肉,先错身去也要逗逗那小孩儿:“多大啦?男孩子吧,看着就是个聪明小子,又长得白白胖胖,长大了一准有出息!”对面那对夫妻听了她这番夸赞,一时笑得不住。李木棠嘴甜,最后甚至抱了那男孩来哄,勾得文雀也不由弯了眉眼去逗弄——年轻姑娘家,哪有不喜欢小孩子的。她要不是身子虚,没多久就胳膊酸,恐怕还不舍得还呢!戚晋夹在她和那妇人当中,不知怎的被那孩子长命锁打了下巴,接着顺手竟也将那孩子接过。胖鼓鼓的脸蛋一咧,肉嘟嘟的手臂一展,那小家伙就抓住他衣襟吃吃笑起来。戚晋愣愣看着,半晌,却只觉心下一空。,!他接着看见乌云沉沉。今日明明天朗气清,他却恍觉自山那头飘起春雨。春日的雨丝绵密,落得轻俏,算来该是枕梦入眠的好时节。可戚晋只道衣衫沾湿浑身不适,黄昏才过,见木棠歇下便起身出得门来。庙会期间不设宵禁,大堂内照例座无虚席,门外来去还总能见到青纱公服的身影。对街或是新支了个小摊,买些烧陶釉瓷的小摆件,附近围了一圈孩子。他也不知怎得,双腿不听使唤自己走过去,一眼就瞧见当中活灵活现有一对童男童女:脸胖肚圆,双颊扑红,各梳了抓髻,端的喜庆。再一旁是只大公鸡,火红的鸡冠挺立在尚未黑透的夜色里,顺乎天理地显出十足的神气。今日游街走市,已经不知买了多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却是这只又小又粗糙的大公鸡最称他的阿蛮。小邵身后跟着,匆忙就去钱袋。一整日解了又栓、栓了又解的系带早就被松垮,轻轻一拉便整个滑落在地。就低身去捡这么片刻,有个皱巴巴的大手掌先一步将那大公鸡捏去。戚晋打眼一看,却见那老妪怀中酣睡的孩童格外熟悉。脖子上坠着的长命锁午间才打过他的下巴;还有这身翠绿的衣裳,岂不正是午饭时那位妇人说过,为了回门见外祖母新裁的一身?他一家三口北上,又不曾行至九原老家,怎会凭空多出位老妪照看孩子?“阿婆,您家孙儿是不是属虎?”他一伸手,在摊上随手捡只老虎来,“百兽之王,不比这公鸡威风?”那老妪一撇头,尚来不及搭话。倒是那小孩醒得猝不及防,一把就将瓷老虎抢过了不放。分明和那大公鸡个头差不离,做工也是一般无二,摊主一伸手,喊的却是两倍的价钱。这就给了戚晋趁虚而入的机会:一次慷慨解囊,再搬出自己同样肖虎的表弟,这话头就算搭上,能将人神不知鬼不觉拐到宣满楼大堂里去。在此枯坐了半晌的丁四郎连忙腾出位置来,老妪抱孩子四面转着瞧来瞧去,说什么竟是要走了。是方才闲谈间支吾不出自家“孙儿”生辰年月,晓得露了馅?她伸手抢一盏茶水先给孩子喝了,手在衣裙上擦擦,只推说不饿。“现在这孩子都心眼好……却用不得!在外头不比在家里,自己要吃饱了要吃好的……我这路边碰着的老太太,有缘!也不该乱花钱!”她说着再仰头看一眼这灯火辉煌、雕柱绘墙的楼阁,好像就已经很满足,还将一身劲装的丁四郎一把按下,“瞧你们、打仗回来的兵,别糟蹋钱,吃饱好好睡觉,不容易……”怀中小儿要闹,她不经意间眼泪却是要落了。转向外间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动,几回欲言又止,神色却惶恐。戚晋便问:“您的儿子、也在军队?”那干瘪枯嘴一张,黄牙一咬,就挤出个似曾相识的名姓,“叫王乌,金乌那个乌。去求了白帝老爷三次签,次次都说死在那头了,天可怜见总算补个小孙孙来传香火……我就晓得我家乌儿必定还活着!”戚晋立时记起西受降城一战,立了跳荡功就有个王乌。那人似乎是伤了胳膊,养伤应该再没上过战场。右卫今日过华阴,或许就放了他归家?老妪闻言,激动地是站都怕站不稳。丁四郎眼瞅着赶紧就想将孩子抱过,她却居然还不肯给:“这是、白帝老爷保佑,赐我家的小孙孙……绿衣裳、金项圈,没错,给我遇上……”“那什么白帝老爷不还说你儿子死了么?”就为这一句话,老妇人居然勃然大怒,攥了丁四郎手腕就要拖他去给白帝老爷谢罪。丁四郎也是年纪轻轻就进了亲事府,只知舞刀弄枪,哪应付得来老百姓耍无赖。当下动武也不是,听之任之更不是,就急急回头向自家典军求援。魏奏晓得戚晋不愿将事情闹大,又绕去找就在堂中吃饭几名官差。好家伙,这下要两头起火。丁四郎已经被拽出门去,那头吃饭正香的衙役一拍筷子,还要大发其火哩!而后须臾之间,却烟消云散。门前坐着逗狗儿的小姑娘霍然起身,正正好撞在老妪身上。她怀里随即接住了哇哇正哭的小孩,这还顺便给丁四郎松了绑;楼中老板娘抬手就送一壶酒按在桌上,笑语嫣嫣很快就将官差兴头引走。难怪他家生意做大,迎来送往原来也有一套不外传的秘诀。戚晋就见那小姑娘身侧走过,高声喊娘,将孩子举高说刘家的孩子寻着了,马上就有客店伙计出门去寻那外出找孩子的夫妇俩。一番应对行云流水,竟让亲事府也自愧弗如。戚晋后半夜倒和这家老板娘喝了许多的酒,谈话直到半醉。亲事府如何应对了那老妪,他已经不在乎;楼上何时传来一声脆响,他也没搭理;才在这儿吃酒的官差是何时消失,何时又满身狼狈连滚带爬地跑了,他大概也不记得。老板娘却在乎,老板娘要去看个究竟,还得跟去门外送送。小邵就说他也该当歇息,酒喝得正烧心灼肺,他却想过倒头大睡。可却实在打不开自己那间房门。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长长影子不知在门扇上凝滞了多久,终究荆风按捺不住,开门来迎。他身后有一地碎瓷,泼了汤水药渣;阿蛮床头坐着,竟然满面赤红。戚晋紧几步就去试她额头,或许有些滚烫?说不清楚。长街里打起梆子:才是二更。这一夜,还远远没有过去。仍旧是清明,仍旧是,他十九岁的生辰。——————————————————————————“二哥……”她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轻唤,“我睡不着。”烛影晃都没晃,也不晓得他从哪里忽而就出现,街上人来人往吵闹片刻不歇,她出了会儿神,也不晓得自己有什么话好说。从前想带娘来看华山庙会,如今走到华山脚下,却上不去了。当不如让荣王殿下正大光明地来,京兆府上下自有接迎祝颂。她绑了他来过二人世界,却把什么都搞砸了。她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要她。眼前就是长安,他很快就又会变成她高攀不起地荣王殿下。今天不要她,以后也都不会要她。自在随行的日子白驹过隙,一晃眼,就再也没有了。他是不是心知肚明,所以此刻堆在桌上,还有山一样的好多小玩意。他过生日,一路收礼的却是她李木棠:从头到脚,从吃到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眼睛瞧一下就是要买。吃食总放了太多辣椒,又沾着尘土灶灰,就被文雀明令禁止然后自己拿走;手工艺品大多颜色鲜亮,质地却粗糙,除了拿来玩个开心,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她要坐到八仙桌边,向前还摸出一只风车,一个拨浪鼓。好像吃了午饭出来,她想起那个孩子……还是,他想起那个孩子?“我昨晚上就没有睡着,总是心慌。”她吹一口风车,痴痴看了些时候,“今晚上一觉醒来,枕边又没有人……他是故意躲着我吗?二哥,你说,他今天是不是都很不开心?”“别瞎想。”荆风想一想,干脆就坐过来,顺手将药碗放下,“你知道他去年的生辰怎么过?科举张榜、兴龙帮招安、皇帝才遇刺驾,有太多事要忙。太后送了几箱礼,不外乎珍宝古玩、书画玉器。他都没有拆开。国舅、送了十名美女,门都没有进。皇帝赐一道圣旨,还得跪迎。”是啊,那样密不透风的所在,转眼她这小虫子也要飞进去了。她甚至瘸了腿,还飞不动呢。“二哥你师门没有什么秘笈,嗯、强身健体,飞檐走壁……我不要吃药,吃药也好不了,你教我,我不怕吃苦。”她这话说罢,自己都觉着可笑,接着便又问他师门在哪儿,能不能回去看看:“我如今是你的妹妹,是不是也能算我娘家?那、我想去就去,不去长安……”“真的这么害怕?”荆风问,“为什么不告诉他?”“说我害怕他母亲、害怕他弟弟……甚至害怕他?”李木棠讶然,“不是害怕只是……我觉得小之就挺好的,文雀姐姐也挺好。她或许以前劝我的都是对的,我应该听?你不也说我们不该这么做……我也不该把他带到这里来,万一又来一个齐毕……?!”几乎在她话音落地的当口,外间就有脚步声零零散散向此间而来。开门的是隔壁文雀那屋,荆风闻声霍然而起,李木棠立时便着慌。大事不好,晋郎、晋郎在哪儿?她想躲回床上,又要夺门而出;倒是没摔着自己,只是一挥手就打翻了药碗,嘁哩喀喳弄了满地狼藉。大好的日子……清明、生辰……她偏闹出这么多乱子!还在这里说什么不要回长安……她怎么?竟然还想哭吗?别让晋郎看见……可她甚至喘不上气来!“小心脚下,别落地。”翩然落在身前的,依旧是荆风柔声细语。他并不曾将碎瓷扫去,反而抱她回床,接着直接塞进她怀里的是一杯蜂蜜水,尚且温热着,“刚才?府役查房,不是大事。别急,先喝水。药、既然打了,今晚就不喝。被子盖好,早上听你打喷嚏,不敢着凉。”深更半夜,他兄妹俩就坐在一张床上,一个怎么劝怎么忧心忡忡,一个怎么劝怎么不见效用:“太后在庆祥宫,皇帝在兴明宫,我们回荣王府,互不干扰。”这就是荆风搜肠刮肚能讲出的道理,不考虑实际情况,说了和没说没什么两样。逼急了这家伙甚至去抱抱木棠:“不论如何,你还是我妹妹,这一点很确定。”“……我是很想感动,可是我不明白。”李木棠一吸鼻子,将最后一点蜂蜜水不知不觉就喝掉,“所以呢?你才说,太后娘娘还关过你禁闭呢。”“那事怪殿下。”荆风大言不惭,“他先动手,我还击。我刚进宫,没有人告诉我他是主子,我不能还击。所以,本来只用关一天……”“然后呢,又怪他是不是?”“很难说。”荆风道。戚晋倒是自知理亏,钻空子跑去看他,却继而对他手上仅有的干粮大感兴趣。说实在话,不过一个烤红薯而已,就算发着热气、闻起来香香甜甜,也实在不值得堂堂皇长子上手去抢。更何况荆风还不肯给,两人又大打一架,为此才进宫第二日的荆风险些原样被送回山门去。“不是我吝啬,不是肚子饿……挨饿受冻儿时练过,不值一提。那时的皇后娘娘以为番薯粗鄙,要是我拱手相让,当场就得卷铺盖走人。”,!然后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一段论述皇后娘娘挑剔狠心的往事实在不该拿来用在当下,一旁妹妹果不其然又垂了眼,念叨来去却是:“我就是只番薯……”他还敢问:“怎么说?”“粗鄙,他没见过,好奇,就想抢……上不了台面,太后也不:()四无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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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禾尽起知名配音工作室声声入耳工作室官宣,知名作者木木樗樗制作的广播剧其中一个主役CV是风禾起时,网上关于风禾起是个只会蹭热度的野生配音博主的热度达到巅峰蹭完了知名作者木木樗樗的热度,现在又开始蹭CV大佬无尽灯的热度一时之间网上的讨伐声,叫骂声连成一片。林风禾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厉尽这两个字是他不可触及的救...

无限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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