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五十二章先醒来的是木棠。外间天色依旧大亮,她不知自己究竟当真是从黄昏睡到了午后,还是一如娘亲坟前那次,须臾转瞬一合眼,悠悠好觉只是个错觉。所以她又躺了一会儿,枕头很软,她深深陷进四五层的褥子里,有一阵子都不记得腿疼。娘亲坟头黄土松软,曾经也让她心无旁骛,只是安心,而后不由自主就会犯懒,就像此时此刻,她却忘了因为什么。身子依旧沉重,她连转动脑袋都觉得困难。她便什么都没做,不过听见了一段段轻缓的呼吸,悠悠然,就飘在她右边耳朵尖。她的枕畔还睡了有人,不必打紧,那就再睡一觉……戚晋正正好在此时醒来。支起一侧胳膊,他长长打个哈欠,又揉揉眼睛。昨夜两人挤了一张床,双双倒头就睡,发髻都没有拆散,额前碎发炸飞乱得一塌糊涂,半面脸上还有压得红印呢。此前她只见过一次他的睡颜——在夏天某个暴雨夜:趴在桌上,眉目颤抖、双颊通红,深陷梦魇。那时的他已经不像是荣王殿下,该是个受惊的孩子——却依旧衣冠整洁,依旧是天潢贵胄。眼下的他却将皇室仪态全然丢掉了,连眉毛是乱糟糟的,衣领袖口更是歪得一塌糊涂,说是随便哪家十来岁的少年人也不违和。所以木棠接着就笑了。这样的戚晋,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戚晋也笑,浓睡初醒,笑得有些迷茫、似乎摸不着头脑。“你该去照照镜子。”木棠想这么提醒,但她才懒得说话。戚晋却立时会意,接着反倒伸手又将头顶鬓角抓得更加蓬松凌乱,而后翻身重新睡下,还蹭到她鬓边来:“好久……没有睡过这样好觉……”他几乎就是在她脑子里,如斯含混嘟囔,“……上一次……好像、你知道是什么时候?”他自己忍不住,哧声而笑:“康佑十三年……昭景、元年,正正好,大概两年前。我到孝陵去,也是冬日、也是大好天气……安置妥当了才快要黄昏……父亲不在,父亲还安厝在昌德宫,祖母在。我去见过了祖母,就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好大的太阳。”深吸口气,他抬起头来,眉眼弯弯,还忍不住去蹭蹭木棠那依旧惨白的小脸蛋:“两年前,我觉得天崩地裂,穷途末路了。我决定自暴自弃,第一次那么自在睡了个天昏地暗。那时候怎么知道呢,才短短两年,我还能有这样的好觉睡。而且很安稳,很踏实,是你在庇佑着我……我想说谢谢,很多很多谢谢……或者我没有睡醒,现下还是在梦中……怎么会有这样一天呢?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你,此时此刻,还就在我的身边?你要不掐掐我,我一定是发糊涂……要么干脆就是疯了?”他可不是在犯糊涂呢!还掐他,木棠哪有那力气。他接着自己也回过神来,忽而竟变得无端慌乱。好似骤然梦醒,才发现自己睡在人小姑娘床上,还贴得这般近,满口黏糊糊你歪歪的胡言乱语。他就差要抖抖身子掉下去了,木棠就在这时候终于能够抬手,捏着了他一片衣带:“戚、戚……”戚晋应声僵住,她更是一缩脖子,要缩到被子里去!天可怜见,她方才不过想叫他不要离开,说话有气无力说不周全而已,才不是……怪她自己,昨儿个也不知是哪里蹦出来的念头,什么“心有戚戚”……难道从此以后,他都是那个“戚戚”?连带刚才那两声,也好像别有所指……像她在、撒娇?好不害臊!一点一点,她很快像虫子一样缩回蛹里去了。戚晋这下可要得了意!正好跨身上来,隔了被子就将她抱住!“我原本想了许多,昨晚,不知为何一时着慌,到底是失之草率……”他的声音从被子那头传过来,闷闷的,敲得她心慌。已经够要命了,他还想……说什么啊?“从你救了小之那日……灰头土脸、却又格外能言善辩;从……”才这么两个字,他竟然忍不住又笑了,大概是想要装个正经历数曾经,到头来却没头没脑只道,“你就是个小兔子,你知道吗?莫名其妙,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我说不清楚,我原本想说什么……我是说抓住你了,你这兔子三窟十窟千万窟也跑不掉啦!”就这样吃吃笑着,他将被子从她头上扒下来,“脸怎么又红了,闷着了?又发烧吗?!”然后木棠就听见一嗓子她最怕听见的:“魏奏——!”他还在她床上呢!仪容不整,礼数全无,接着进门来的还居然不是荆风。戚晋这会儿却正暗自得意。他便就是要让这亲事典军亲眼看真切了,其后整个亲事府自然知道该像保护小之一般保护他的阿蛮。算盘打得好,他接着却整个垮掉——就在魏奏急慌慌闯门而入的那一刻,就在魏奏硬生生阻步僵在门前的那一刻,就在房门大开连值守亲事也跟着探头来看的那一刻——他最终还是摔下床去了,彻底颜面扫地!“阿蛮的药……”他这样说着将自己请进门的不速之客往外赶,身后颤颤巍巍却又飘着一句:,!“……你叫、我,什么……”阿蛮。他什么时候就开始唤她阿蛮的呢?该是闺阁小字,只有父母兄长叫得的那种……睡人家的床,又冲口念着人家小字,才第一日,哪有这么急着占便宜的。魏奏后退一步,留他在原地无地自容,接着又一步回来:“药、一直备着的。”戚晋这下就又把什么都忘了,接过碗自己先尝一小口试了温度,回去要扶木棠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腾不出手。门前小邵轻声提醒:“典军……”魏奏却不要步那韩镖师后尘。荆风文雀,哪位有空即刻就请来,还有女郎中,不多久必定用得上。刘安得令匆匆走了,小邵看个没完还有话要说,“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魏奏却哪里走得脱呢。好赖这放了药扶了人坐起来,木棠却又喊疼又说喝不下,好像突然间这一往无前、铁打的姑娘就被宣清小祖宗上了身,还眼泪巴巴委屈得很呢。殿下接着立刻就道:“我陪你喝。”下一句话就找魏奏,“阿蛮以前抓那药还剩两副……”“现在、这会儿?”才一觉睡了一整天的人,真的还有必要喝那治失眠多梦的药么?还“越快越好”?殿下这令下得未免太过敷衍,捧着那碗也不知和木棠姑娘对看出神什么呢。总算得以走脱,对魏奏而言也算是好事。兰姐儿不多时错身而过,就成了接着倒霉的那个:戚晋最开始只是怕她靠着软枕依旧坐不舒服,自己就往床头挪挪。木棠抬手就像拦腰来抱,却不过只能虚搭上他松松垮垮的腰带。“不急于一时,以后都是你的。”小姑娘就更得要来抱着他。阿蛮呐……好小一团,靠在他怀里竟像羽毛似的,一点重量都感觉不到,这哪行呢。她说喝不下了,确实近来也只能喝点参汤龟汤,来来去去尽是些流食,还不好下床……兰姐儿进得门来,他几乎又在掉泪;一杆枯瘦小腿被挪出被子来验伤上药,好大一个血窟窿,他一时都呼吸不过来。木棠就在他怀里,看似瞪着一双眼睛无所畏惧,实则呢?早捏痛他的手了!兰姐儿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同于魏奏,她是要笑的。尤其她离开之后没多久,那俩人又要抱在一处久久不肯分开。“我知道你很痛,周身不舒服……但你忍一忍,药还是得喝……你想要什么,作为奖励好不好?”从事发到今日已是足足十二天,百无聊赖躺了整整十二天,此时此刻木棠自然只有一个指望。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劳烦。戚晋越逼她越觉没脸,简直要把脑袋一扔,再也不给他看了!“我、想……“你不要、让文、雀姐姐……”戚晋那份药也熬好送到了,公平交换,她觉得自己不当再这样扭扭捏捏。但还是、麻烦、丢脸……“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还有什么可避讳?除非,你不过逢场作戏,才不是十成十的喜……”趴在他肩头,木棠直接咬他一口,随后那软绵绵的声音就只传到他一个人的耳朵眼里去:她说,她想……洗个脑袋。第一个赶到的是小之。她这几天白日里说要斋戒,入夜就饿得直跑厨房,还一定要偷吃完了再悄悄离开。今儿不知怎得饿得早,大中午就要去守着,这就瞧见那一锅锅烧开水的架势——虽然是没能成行,县衙条件简陋,兰姐儿说最怕再染风寒,只让篦一篦,最多淘点草木灰兑水抹了作数。小之摇头晃脑从旁听着,便知自己姐姐已康复到开始要求洁净的地步,当下拔脚就走。守在正屋门口居然只有小邵一个,而且不再设卡做拦,放她进门时脸上还要带了奇怪的笑。小之很快知道是为什么,只一眼。她接着就要尖叫。她曾经很熟悉这样场景,总是燥热难耐,总是缱绻旖旎,有时在郡公府不意闯入,有时是兴明宫隔墙相闻。她却又很不熟悉当下情形,只是平平淡淡,只是怡然自得,姐姐侧面睡倒,表兄只是在给她篦着头发。一个羞赧,一个得意,该像流水一样的许多姑娘和爹爹、和皇舅舅;一个懒散,一个神游,却竟然又全无大宅门的纸醉金迷。他们只是在一起,午后的阳光斜斜洒下来,落在他手中的牛角梳上,照亮了她泛黄的长发。或许这也是她梦里的日子,是娘活下来、和她、和爹爹该过的日子。她过不起这样的好日子。所以“咕咕咕”,不合时宜有声接着就要响起。戚晋看也不看:“门口哪个糊涂蛋,吃饱饭了再回来!”小之却将鼻子一皱,上手就要去将人拉走。食不甘味、寝不安枕的分明是表兄自己!姐姐快要睡着,本就不该打扰。更何况她实在没脸来问一声安。她曾经也很熟悉类似场景,有人为她而死,有人为她而伤,来来去去的影子都跪在地下,她连看清他们的面目都不能够,更记不得那一个个大同小异的名姓。面上叩头谢恩,背后怒骂诅咒;说着分内之事,心底直呼不公。她知道,她统统都知道。所以她已经不敢去面对亲事府。廿一去上香,她捐掉了一路带来整十口箱子的首饰衣衫,一半给丰州变卖做粮食,一半给亲事府立三座供奉牌位。给方廷相,给朱戴,给马麟。魏典军说他们不需要,但他们的父母家人一定需要。小之固执己见,最后又将自己的臂钏和珠络一并取下——这些,为的是她姐姐。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所以今日情形又出乎她所预料。姐姐还转过身要拉她的手,要上上下下仔细将她打量。她甚至还是笑着的,虽然依旧说不得话。小之很快就忘了要掩面遁逃,扯把椅子凑近了坐下,还又捏起自己脸颊二两肉,又转过脑袋直给她拨拉头发:“姐姐瞧瞧,这块儿那大包是不是还没好!我都瘦了好些!平白躲在那么个洞里面当缩头乌龟,我都不知道你……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怎么了。我、到底是爹爹的女儿,就会害人、做不了侠客……我说!我早说要去救你!文雀她不让我去!还打我一闷棍,好疼!当然这不是理由,最开始的最开始,我就该拉着你,不许你出门去做什么出头鸟!搞得他们亲事府、三个哥哥都没……”“少说两句。”戚晋适时喝住她,“你姐姐才缓过来不久,要哭天抹泪做什么?”他继而俯下身去,郑重再强调过一遍,“你当时的选择不能算错,若非右威卫,本该即刻便能逃脱。其他所有人生死与你无碍,别多想,别自责。”“有关系!怎么没关系?”小之却叫,抬手又打表兄,又锤自己,“坏表兄马后炮表兄糊涂表兄!你早答应了姐姐,早保护好姐姐,早让亲事府围着姐姐转!姐姐哪会有今天?坏小之可恶小之,害死姐姐了!我就不该说要来丰州……”和以往所有时候一样,她总还得哭上一场;和往常经历太不一样,这回可没人来哄劝。姐姐和表兄俩脑袋凑在一处,不知咬了些什么耳朵,忽而就立誓拉起勾来。小之哪有不好奇的呢?刚抹把眼泪,她就见姐姐颤巍巍将小指一翘,迅雷不及掩耳,她那好表兄准确无误凑过去就是一亲——小之满肚子的眼泪登时就都吓忘掉了。她骤然又回过味来了:“啊!就像!就像文雀和荆哥哥最近也总是关着门……”就说背后不能论人短长,那苦主就是在这关头利箭一样飞至近前,面上绷笑:“无、事”……接着却霍然变色——他妹妹的小指还翘着,连带不知从何而来的精气神一样,伸出来容易收回去难呢!这屋里马上就有第二个人要一蹦三尺高。荆风遵命养伤,不过几日没来,这进展快得他实在转不过弯:“……你们、这就……?”他百思不得其解,“前途……太后……成婚?身份……!”文雀追在身后,将他捂了嘴拉出去。“这也是奇怪。居然荆哥哥来棒打鸳鸯,文雀倒晓得仗义相助……他们俩又怎么、河东狮吼,浑像皇长姐和秦家驸马。”托腮喃喃着,就剩小之还不知回避,“我想我去和亲,皇帝表兄兴许要另封我个什么公主,姐姐是我的姐姐,便也捞个公主做做,还忌惮什么身份不相称?”木棠缩在戚晋暖暖和和的墨狐大氅下,闻言只是款款而笑。戚晋冰冷的指尖在她汗兮兮的手心勾一勾,心意相通,何须多言。二哥如今念叨,文雀曾经叮咛——那些所有顾忌忧虑全数作了笑话。他们岂非正是靠着“视若无睹”,才有了互相承认的勇气?那边不要再想起,不用再提及……午后雪光镇在,新愁往恨何穷。金窗力困起还慵,醉意朦胧,最是登仙时候。后宅正堂不大,塞两三人便是足够;丰安地处偏远,群山峥嵘,又如何望得见长安?所以他附耳低吟,居然还有的纵容:就像方才约定好的那样,有伤在身的好好睡觉,劳心劳力的去乖乖吃饭。小姑娘连“嗯”都不“嗯”一声,眼一闭也不知是昏了还是睡了。他尚且握着她的长发——青丝绕指,入骨相思,岂容想走便能走脱。所以他坐下来看,看她,就像看着整个世界。第一天,居然如此平淡,又竟然如此自然,就像他和她已经并肩同行了千千万万个日夜,就像早在此生以前,灵魂就已经嵌合补全。“找到你了”该由他来说,他是不是忘了表达感谢?他想带她去看星星。木棠再醒来是在傍晚,戚晋第一时间就去把炭盆挪近,再把窗户开大些。“参商二星,其出没不相见;牛女两宿,唯七夕一相逢。”《幼学琼林》开篇便有此说,木棠记得清楚,便不屑去看。她只看他的眼睛:三轮明亮的星星,既深、且远,迢迢浩瀚,垠垠无边。“临水而揽镜,唯见伊人倒影。”戚晋噙着轻笑,无需偏头便知她开了小差,故此戏言作弄。夜空清朗,星河磅礴,吐尽胸口浊气,凡人竟高大,山川竟渺小;寒冬竟可爱,长夜竟温暖。杨绰玉总算是干了件好事,自己出钱操办了一桌羊肉暖锅。热气腾腾抬进屋子里来。一旁搭手的是文雀和小邵,荆风就在角落站着,离谁都很远。戚晋冷眼瞧他半晌,少不得得捧个笑脸,开口也赖声:“二哥”。荆风才要痊愈的臂膀,立时又爬满鸡皮疙瘩。“他死脑筋,牛脾气,少去管他。”文雀发话,颇有些当家女主人的气场,戚晋那殷勤接着就要换个人献,这头却一样油盐不进,甚至高声先叫:“您可别!”木棠虽唤她姐姐,但她过了年关也才十八,再怎么夫唱妇随也不能颠倒了长幼齿序。何况她曾力阻主子营救木棠,又有何脸面,列席庆功宴上?角落里不声不响那人影这时终于动了,她逃一步就挡一步,左右开弓,密不透风。此二人古怪反常,绝对大有问题。小之探头探脑看着,拿了一根还不烫手的羊排凑过来一屁股蹲在床头,边啃肉边絮絮叨叨。戚晋心下便是了然,好事成双,只怕他们要多一位二嫂。木棠手心里得了他信号,透着风哑着嗓就喊一句:“文雀……姐姐……”,!那俩人得一齐转回身来。一张圆桌,五把凳,三把空着:左一右二,空在荆风与文雀中间。小之席地而坐,戚晋只把酒杯在手中磋磨,木棠闻着味儿能不作呕已是大好:他三人隔江而治才像是一家人,桌旁枯坐者委实太别扭沉默。小之听了表兄耳语,跑来跑去汤盛了一碗又一碗,酒添了一盏又一盏,最后一个就喝了满嘴油,一个又更加晕了头。眼瞧着就是腊月,没多久便近年关,杨绰玉先起了话头,从爹爹不肯教她的许多游戏讲到入宫过年的往事。戚晋坐在床边放下酒杯,就顺嘴提起最初那一次:“才一岁多的丫头,刚能站稳,就知道馋桌上的美味佳肴。父亲便要去抱她,可这一抱起来呢,她又哭个不住,只有自己扒着椅子腿儿站着才安静些。后来,父亲用筷子挑了给她尝个味,她不知闹什么别扭,扭脸又不肯张嘴,那油汁啊就画了满脸。德娘娘的猫闻着味儿寻来,给她登时吓得又哭。”其余人耳闻目睹的先帝爷,食色成性、喜怒无常,当下如何都想不出此等舅甥尽欢的模样。戚晋却道还远远不止:“父亲还要护着她,再抱她她就不哭了。‘这么小一只,比那猫儿还小,不如就叫小之。’父亲还拿了笔墨,亲自写了名赐下,每日她若入宫,一定也得叫至身前来看看。父亲,深怀孺慕之情,胞妹唯一遗世的孩子,怎能不视若己出?”“又这样。”小之爬过去,却给自己姐姐告密:“说来说去,给你卖可怜,嫉妒我呢!老实说皇舅舅喜欢皇长姐喜欢我就是不喜欢他,我爹爹可记得清楚,他出生时皇舅舅再高兴不过了。我小字叫‘小之’,他小字还叫‘元婴’呢!不过是皇祖母去世得早,皇舅舅伤心,又对他所望甚高而已……瞧瞧,一说起皇舅舅,他就拉个脸,又不高兴!”“少来诽谤。”戚晋看一眼木棠,端的紧张,“我只是想日前妙慧寺,你还记得拜他。如今倒也懂事伶俐,出落成个漂亮姑娘。若泉下有知,他、当感怀欣慰。如此,慨叹而已。”“那是自然!”小之想也不想,说得任性随心,“有皇祖母,有娘,有爹爹,有那个勉美人、还有……还有晚华姐姐陪着他。父母亲族、狐朋狗友,红粉知己,无朝政烦扰,乐得自在逍遥。倒是我们自己,言不由衷,事不由心,只有不断失去,却只能听天由命,我们才是被这红尘俗世束缚了的倒霉蛋呢!”木棠就往远处一望。文雀姐姐和二哥不知何时已悄悄离去,自然听不到那佞信鬼神的来惊叹一句:难怪从前所求无有不应,难怪净禅寺中能遇佛缘,原来慧根天性早种在这里。如今就只剩戚晋笑她:小小年纪,尚未入世,何必急做这出世之思?木棠拽拽他袖口,附耳低喃:“她是……怕、和亲……”“早说我耳力很好,我都听得见!”小之急道,“我当然知道再过十来天,燕国的小王子就要来和谈。我满心满眼除了你俩想的只有这事,但不代表我就害怕,我就抗拒。都说我是小孩子不谙世事,姐姐也就比我大一岁,凭什么区别对待?我的终身大事,我就要自己做主。谁也别来管,谁也别来劝。反悔就是小狗!”“小狗。”木棠却戳戳身边人,“你说过、要、好好吃饭……不、守信……”她还想说,到时和谈桌上,要让燕人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大梁亲王可怎么得好!戚晋却听见她心下奚落,终于肯从小之碗里偷一些业已凝了油脂的荤腥,又拿他与燕国小王子阿史那吉连有旧来说:“吉连说一不二的性子,或许最能治这丫头的一时兴起!总归要有个人越挫越勇,将你重新拘回这红尘俗世中、让你亲自尝尝那爱恨嗔痴,断了你那佛缘去!”不光说,他还要上手拍拍表妹不知想什么的小脑袋,“你呀,人小鬼大。这两三年又多遇良薄、见惯疏离,但也不许就这样了无生趣!才十三岁呢,何须急于一时?若吉连非是良人,咱们慢慢选就是。和亲公主一个名号,给谁不是给得?别作茧自缚,自己要给自己判了流刑!”小之跟他大眼瞪小眼半天,末了嘴一瘪:“姐姐他跟我炫耀,炫耀他如今有你。”而戚晋大大方方接着就认:“我自然炫耀!我不管同你,还有那二哥!同意了要嫁妹妹的人这会儿在哪里?还有你那文雀姐姐,你父母兄长——一个个得大张旗鼓,大作宣扬!”“我爹爹……肯定、很、喜欢你。”木棠说是这么说,心底想的却是老天爷,要真让爹爹知道,可不得吓死他去!更吓死人的话还等在后头。他说:“等回了京城,还要昭告天下!李氏木棠,将是我的妻。”“哇。”小之只蹦出来这么一个字。酒足饭饱,这回连她都走了。就像皇舅舅要给勉美人正妻之礼那时一样,新郎新娘总有很多私密要关起门来咬耳朵。可不是等她一走,戚晋立刻就找出一串项链来?黑珊瑚珠串脏了几只,玉牛头碎了一角,私雇来的百姓清扫院落时发现,幸而不曾私藏。金贴银匕首也只是沾了些血,洗干净了照样完好如初。只可惜小之转赠的银簪子丢在南门附近,战火烧了一整天,终究是找不回来了。还有好些东西,像贝壳做的胭脂盒——比童昌琳拿来糊弄人的那玩意闪耀漂亮,粉质细腻;西受降城府衙内搜出的一本果那正亲着游记——用的是梁国字,内容囊括整个燕国州境,一心游山玩水难怪不堪一击;火拔支毕本人随身携带的一枚狼牙——不算缴获,他是堂堂正正地拿,并非偷;还有夏州的牛角梳,和一页页画上,行路所见各样尽态极妍的秋叶夏花。“我也想、有、画给你……”她随身有几本书彼时放在小之行囊内,一件也不曾丢,内里歪歪扭扭描了个轮廓又点了眼睛的却实在看不出是什么,“叫……嗯,大海里面的……奇形怪状……”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水马?”“嗯嗯!”木棠缓缓点头,“挺贵……又、好奇怪,就、画下来……可是、之前、那些……我、不该……”“别说。”戚晋道,“那些都是过去,往后,还会有属于我们的一点一滴。想这项链,也是旧了,坏了。我想你以后最好都不要戴项链,怎么说心里都很难过去,有异物隔着,多少会觉得窒息……”木棠哪还记得燕人的右副将差点又把她掐死。她满眼晶晶亮着,还迫不及待呢。“总得等你好些,或许,将这狼牙也打个孔一并穿上,就做你的战利品……只是不好看,实在又太普通。我觉得你戴金比较好看,要镂空做得清爽些,式样不能太繁复,当然也不能太重……”“就要、这个。”木棠不为所动,“这是你送我、第一样……宝贝,我已经没了、银子……你说、我很厉害……第一次……”“好好,知道了,很重要,等你好了再说。还忙着喘气呢,能不说话就别开口。”木棠从善如流,乖乖只是点头。如此大好良机,不趁人之危岂非浪费?戚晋遂正色肃容,接下来一字一句,都不许她反驳:“我,笨嘴拙舌,从前因噎废食,也着实糊涂。这些破烂,和你的那些一样,一文不值,只是一些回应。是我在不知不觉时,在竭力克制时,无法掩藏的那些蛛丝马迹。我只想让你知道,你是我的生命,是我的信仰。金银财帛,身外之物,从此以后不用再精打细算、望而却步;英雄浮名,流芳百世,也不值得你头破血流,赌上性命。我知道你有你的鸿鹄之志,更非池中之物。你既遇到我,命中注定就该由我助你一臂之力。所以以后,你想什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统统都要告诉我。有我在,你可以要任何东西,做任何事,成为任何人。你只是不能再受苦,不能再负屈,不能再自轻自贱,不能再殒身不恤。小之很重要,丰安很重要,你也很重要。对我,对你自己。但这些话只是要你清楚,不是要你现在就记住。我知道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你现在也没办法听得一清二楚。还有,”他清清嗓子:“刚才我说的……‘妻子’,只是我的念头。你一定不许现在来回答我。你最好想都不要想,眼下精力不济,养伤才是要紧事。我们才过了一关,以后……或许还有的疼。疼你就告诉我,一定不能一个人忍着。你只记住这个就好……拉钩,这一次,要认真算数的。”依样画葫芦,他也伸出小指去。这一次,是木棠不曾抬手,她象征性撅了撅嘴,而后皱着鼻子轻轻摇头。当下她却就要隐瞒,此时此刻她已呼吸不畅,头脑发昏。她却一定要用最后的力气躲进他怀里,就抓着他的衣襟。从没有人这样宽容,从没有人这样放纵。她所以无需哭泣,更不用再做梦。昭景三年冬月,李家木棠不再是孑然一身。:()四无丫头
快穿:清冷反派被宿主强宠啦 红云:徒儿千万不要为我报仇啊 修仙万年归来 四字小说 网游-彩虹之我爱盗贼 大明洪武朱标是咱好大哥 附身诡异,她是规则怪谈推理女王 末世我有空间通桃园 开局999份婚书,我都快退吐了 律动的龙头村 想过关就睡一觉(无限) 魔唤巫师 魔道同人:护你一世无忧 三国:从新野开始 大学流氓 西方幻想:众神之下 剑道,我真不想无敌 网游之混迹在美女工作室 成为领主后,觉醒了进化天赋 沙漠求生,当我提前一个月进入
穿书大佬夏侯莳花,身死穿书,却倒霉的出生即遭溺毙,被女主顶替的命运。强行扭转,回头一看,想再死一次的心都有。母亲恋爱脑,被渣爹PUA,郁抑而死。大哥,是瘫子二哥,鲨雕恋爱脑三姐,腹黑又背叛四哥,死肥宅废佬天呐,这都什么地狱开局Stop,那小谁,我命由我不由天,本神尊,最喜打的就是逆风局,来吧...
少帅什么都好花样多腰功硬肾强体壮!外面都说苏清月命好捡到宝,却不知她日日饱尝摧残苦,夜夜含泪到天明她是弱不经风的白莲花,也是心狠手辣的女蛇蝎。别人敬她一尺,她敬别人一丈。别人伤她分毫,她也加倍回报!要么嫁,要么死,选一个吧!给条活路行不行?少废话,给我脱!嘤嘤嘤嘤风水志怪系列,男主高冷凶残爱吃醋强占有欲,女主强大腹黑max如果您喜欢妖妻撩人厉少,超猛的!,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暖婚甜蜜蜜宁少,强势宠简介emspemsp关于暖婚甜蜜蜜宁少,强势宠除了在卧室,我不让她做任何体力活。宁意卿在回答何为宠妻时说。送豪宅名车奢侈品包包,这是日常宠。陪她作天作地虐渣渣,这是基本宠。身体力行的陪她度过每个日夜,这才是高...
江少有令今日完婚简介emspemsp关于江少有令今日完婚亲姐姐把自己送上总裁床,亲爸爸亲手给自己下了药。从此我六亲不认!上错床的霸道总裁没想到却是面冷心热,竟然带我回家讨公道!我沈时终有一天要让沈家鸡犬不宁!一场阴谋,尽让沈时...
风禾尽起知名配音工作室声声入耳工作室官宣,知名作者木木樗樗制作的广播剧其中一个主役CV是风禾起时,网上关于风禾起是个只会蹭热度的野生配音博主的热度达到巅峰蹭完了知名作者木木樗樗的热度,现在又开始蹭CV大佬无尽灯的热度一时之间网上的讨伐声,叫骂声连成一片。林风禾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厉尽这两个字是他不可触及的救...
无限萌娘简介emspemsp关于无限萌娘你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其实我真不想知道,说得好像你知道就能改变什么一样。不过话说主神你给我变成个妹子是什么意思?我丢的是节操,不是贞操好不好?新书已发,无限猫娘。萌娘后传,所有的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