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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得那样快,木棠只瞧着眼前影子忽地一晃,自己随即被拦腰抱起,不知怎么一回头、就正好躲在他胸前。夏夜本非幽静,虫唱鸟鸣倏忽远了,刀柄相撞更微不可闻,她连自己的呼吸都觉着吵闹而拥挤,一下下的、热气打在他胸前褐衣、吹动了尘灰、扰动脱线的细绒,满面扑回先燎得她耳聋目盲、无以应对——她甚至还是跪姿、都忘了落下地来。她接着却想起,今夜、是他要补过的七夕。于是骨头便酥了、腿脚更软了,便是他将她放下又转过身、她一样晕晕乎乎、几乎就要原地坐倒。隐隐约约、只看见四面寒芒暴涨又寂、火光腾起又落,是有人的提灯脱手跌落,灯烛引燃油纸,照得文雀匆匆离开的身影摇曳不清。她可该追上去?“快走。”身畔那人仓促叮嘱,“随文雀回去。此地不安全。”这里是朝闻院,还能有什么不安全?她与他目光四对,却忽然发现他眼中有一味自己读不懂的情绪。是紧张,却不是因儿女情长的手足无措,只是紧张,是身处危境才会有的那种肌肉紧绷、蓄势待发的敛声屏息:“或许还有刺客。”刺客?只这么两个字音,却敲碎蛋壳似的、忽地击破所有欲说还休的顾忌,让她登时盲人复明:几步开外、二哥半身浴血、脚下血流成河。静谧悠长的夏夜登时炸响,便是戚晋及时遮住了她的眼,却依旧为时太晚。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走!”木棠被他一推,就这么踉踉跄跄向前扑倒、又仓皇爬起。有些声音在脑海中盘旋叫嚣,她是个累赘,她该离开,可王府的亲事、执仗亲事、亲事府典军魏奏都在哪里?文雀姐姐曾叮嘱过,她曾牢牢记下的那些……“弃子。”荆风从尸体旁站起身来,打断戚晋怔然远望的目光:“还有人。”仿佛为了印证他所言非虚,紧接着便有十名黑衣人从不同角落杀将出来,几乎转瞬便将他二人分隔合围。戚晋将将接过荆风抛来的利剑,电光火石之间便拆过十数招。这回的刺客与忠文公葬礼上的大为不同,各个皆是顶尖高手,刀法紧密、配合巧妙,在这样合围杀阵中诛杀一人便足称幸运,斩杀两人实属勉强;提剑再战、左逼右让,已是疲于应对;破绽接踵而至:他向后一仰,虽堪堪避过一击,却操之过急脚下一绊却险些失去平衡。只这一刹的破绽,便足够他死无葬身之地。下一刀迎面追来,他化解不及、更退无可退——胜负片刻便已分明。饶是缠斗之中,荆风依旧有空分神,见势不妙是一脚将黑衣人手中朴刀踢出。寒刃蹭着缝隙撞进包围圈内,正正好将近在咫尺的凶器铮然击飞。甲胄之声随即喧嚷,戚晋借势就地一滚、扯倒香案抢入其后。随即万箭齐发。除被荆风刺穿胳膊钉在地上的一人外,十名刺客全数当场毙命。箭风刺破蜡烛,纸人粘火就烧。戚晋弃了滴血长剑直起身子,目光越过迎风翻卷的火浪,只一眼便望定了目标。背身紧贴着月洞门,她是双股战战、满面煞白、却还要硬梗了脖子向这头寻望。戚晋挥手阻了上前告罪的魏奏,踏过火海,一步一步走到她身旁。那双杏仁美目冻结着、始终黯淡无光。她甚至不敢抬头来看,反倒要跌坐在地。戚晋以手握拳,悄悄将她扶住。“有你二哥在,无事。”她好像没有听懂,眼神照旧是目的,双唇照旧是抖的。她盯住了他衣上血迹,想要试探的手握在当空、进退不得。戚晋退后半步、转个圈让她看了仔细,伸手又接了身畔不知何人递来的披风,还不忘将面上血渍擦去。“殿下无碍。”帮腔助阵的原是荆风,他自己还泡在血雨里,却毫无自知之明上赶着来坏事,“我亦是。这、不是我的血、更非殿下的。”如不是怕木棠再受惊,戚晋简直要回身一脚把这笨嘴拙舌的家伙踹出二里地。得亏魏奏还算有眼力见,强行把人拉了走。木棠到这时才长喘口气,又狠狠咽口水,咽下口水,碎石子似的声音旋即削薄了递出来:“文、姐姐、我们、我们去找亲事。当班的倒了、方才跟、跟我们出去一天的他们还没走,但是换了甲胄,还得拿箭、拿刀……好快、又好久。”她连音调虚浮都在嘴里,好像嗓子全然不曾用力:“是、就这么些人,擒住了,还是……啊!文雀她、她先回了协春苑。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目的,害怕……嗯,哦、段孺人、还有薛娘子,魏典军好像、安排了吧……是安排了的吧,你问问,你快问问。然后,你……我得赶紧、我得回协春苑,我不该跟过来,我得回协春苑。”戚晋揽过她那过分用力、梆硬一块的腰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不用怕,先呼吸、吐纳。且放心,他们的目标是我,小之不会有事。我先送你回去。只这几人,俱已伏诛,无甚可虑。至于幕后元凶,少顷审审,自然分明。”,!他这是提前先铺垫上,免得一会儿自己离开时又惹她担心。大话说得简单,他却早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依这伙刺客组织之严密、武功之高强来看,绝对是群死士,只怕没那么容易开口,或许今夜还会再有变数。可哪想到他不过才从协春苑回到郁芳轩,荆风便回禀近前、道那活口已然招了个一干二净:“江湖亡命徒,受重金所托。雇主身份不明,更未透露目的,但据此人交代、曾无意中见过对方腰间鱼符,字样并未看清。另,王府亲事布防图亦是雇主亲自交与。魏典军从旁确认,与实际情况半分不差。此事,可要传令彻查?”“不必。问题并非出在亲事府。主事为朝中人,寻常总要来王府走动,但凡别有用心,记个布防不在话下。”戚晋叩叩桌面,向外唤来仇啸,“知会冯应闲一声,让他着手受伤兵士批假抚慰之事。失职之罪,让魏奏自省。”如此,亲事府打点安排罢,他又转回头来追问荆风:“还有件古怪。最开始抢先出手那人所图为何,你可明白?”彼时他方才回府,寻常装扮未配刀剑,又有木棠在侧需要看顾,这本是下手的最佳时机。就算最初那人贪功冒进,其他人也该当机立断,一拥而上、群起而攻之。但他们偏偏按兵不动,坐等同伴送死、坐等木棠前去通风报信、坐等荆风递了自己佩剑给戚晋、坐等他二人起疑准备,这才拖拖拉拉显出真身。“或是江湖浪人,不知进退?”荆风说罢,自己都不肯信,“他们分头行动:有人自角门潜入,有人翻墙而入,有人走屋顶、有人顺墙根,一路击伤数名亲事,魏奏却不闻任何异动。可见行动统一、进退有矩。”“先不提这个。依你之见,他们想让我们以为罪魁祸首是谁?”“陛下。或是世家。”荆风毫不犹豫。戚晋却一口否决:“师出无名,要动手早该动手,何必等到今日。那位雇主,行事如此隐秘,却偏偏被人看见了鱼符?疏忽、还是有意?如此重罪,非死士不敢为,此人却知无不言,其间必定有诈。”荆风想起那人满头大汗、咬牙硬挺的样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当时隐隐的古怪感从何而来。废了手臂、脏腑重伤,仍要坚持有问必答,确乎像是受人指使、有意引导。戚晋深以为然:“假借皇帝之名行刺,离间计、要乱大梁朝纲——燕、还是楚?故技重施、犹未可知……我曾巡检远遂关,并非梁燕边关,总不至与哪家燕人私下结了宿怨,以致今日小不忍乱大谋。如非燕人……”“强攻之人武艺远在其后诸人之下。”荆风出声提醒,“不似意外、不为争功、并非私仇,便唯有……”标靶、警告。戚晋猛一抬眼。才传了话走到门口的仇啸不得不再跑一趟。“今夜之事严肃口风、禁绝泄密,违者以谋叛论处。另外即刻请莱国公与林怀章到府,要事相商。”他将后果强调得如此言重,又夤夜请亲王府来此,只因前次刺驾案一案已闹得朝中群情激愤,恐经此一事有战火重燃之虞。吩咐了仇啸却还不放心,他接着亲自去亲事府下令。消息需得按死了,得让幕后之人不知底细,他才好观其动向,推测其真实意图。魏奏今儿个第二次骇到剑都拿不稳:是他自作主张,就在刚刚已放了受伤亲事回家修养,这一出了王府的门去自如泥牛入海、覆水难收。荣王只是摇头,却也未曾过多责备,返过身倒责难起荆风:“早就想说,你额角血渍都干了,方才收拾仪容怎么不仔细些。少顷来了满朝文武,你还要吓晕几个去?”他说罢气哼哼就走,荆风向魏奏使个眼色,快步追近些去,也小声抱怨:“……殿下也该注意些,莫要将属下佩剑随意乱丢。血迹未净、丢在香案下烈火焚烧,积了焦灰、很难擦洗。”“不过一把寻常凡铁,何至于如此狭隘。我看你用那刺客的陌刀也是趁手,便是赤手空拳……”他忽地停下步子,目光如刀就像要将荆风刺穿:“你话里有话。”“木棠不过一个寻常姑娘,何至于如此狭隘。”荆风原话奉还,却是一语中的,教那人的面色愈发不好看,“此夜还长。殿下且暂放下木棠。”也不能一遇到烦心事,下意识就想讨协春苑的安慰吧。这句话荆风没有说出口,但那人大概是懂了的,等他收整停当再回去,也便没有把他再往外赶。荆风后来上了一回朝闻院的房顶探寻刺客痕迹,就看见满城官署府邸渐次亮起灯烛。长夜漫漫,即将到来的黎明,又能好到哪里去?戚晋彻夜不息、应对罢来来往往各路人马,第二日早朝,却还有更坏的消息。燕国火拔支毕举兵反叛,攻陷王帐、挟持可汗。阿史那急信求援,今晨刚刚送到。火拔支毕只恐梁国应诺,为此雇佣江湖人士刺杀与阿史那较好的荣王。如此推论,经朝臣三言两语,似乎就成不争事实。戚晋此刻再拿天灾人祸、国库空虚巧言推辞,实在就不中听了。他却迟迟不发一言,到底援助也不是,维和也不是,两面为难。秦秉方好了伤疤忘了疼,立时就要跳出来。师出有名,当下岂非天赐良机?,!“燕贼本自可恶,正欠王师浩荡扬我国威!暂且只论今年,兵部的加急塘报几乎从未断过。燕贼打的是游击战,假意称降后丰州诸城依然骚扰不断,实属大患。具体情况,陈尚书,少顷还得劳您讲几句。钱粮之忧的问题嘛,对内缩紧用度,募集军资;对外,请靖温长公主修书一封,有楚国相助,自然不成问题。”兵部尚书其后出来说了没两句,秦秉方还真认认真真分析起兵事,从需多少兵卒、甲胄、粮草、车马、军械,到如何调兵、何时开拔、何处驻扎,如何进攻,火拔支毕几个子侄如何一一击破,和兵部尚书及朝中诸将军商讨,简直快要把正元殿变成前线牙帐。主战派声势浩大,主和派亦不肯轻易退让。先是尚书令吕尝连驳数人,尚书左仆射何仁和侍中范自华紧随其后,所言句句鞭辟入里,就说这求援书信,焉知不是燕人君臣做戏,又一场骗局?他燕人内斗,大梁隔岸观火就是。不战自胜,又何必发兵?秦秉方自哑口无言,诸将军却还有话要驳,皇帝见状忙和起稀泥,以“主不可怒而兴师”为由、令新走马上任的刑部尚书签下军令状,半月之内先破荣王府遇刺案再做区处。且任他两派去暗中交劲,至少算是保了明面上半月的平静,到时再拿善法,为时不晚。朝中争论不休,荣王府上也不安宁。经此一遭,几位女眷本就睡不好觉,偏偏薛绮照又要生事。先是咋咋呼呼乱喊什么有刺客保护小公子,然后却又把进院护主的亲事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此鸡飞狗跳,折腾得戚忻哇哇大哭,乔嫂正悄声劝着,不妨着主子没来头的怒火撒到自己身上。七月的夜晚已渐凉爽、可称舒适,但也断没有将亲生儿子和乳母一道撵出去过夜的道理,更何况杨忻还热起了痱子,稍一动弹此刻又惊醒啼哭起来。满院哀求继而四起,薛绮照反倒一跺脚,恶人先告状要上朝闻院评理去!“还嫌今晚的事还不够大?要不要借你个火把,一把火烧个干净!”段孺人迎面而来,神色憔悴,却少见的疾言厉色。薛绮照本只是双眸含泪,闻听此言登时一捏袖子哭得万般委屈,甚至扯了人胳膊,就要往临丹阙里拉:“舍悲姐姐留下来好不好。我……我怕、我怕就像楚家姑娘……”她专门只说一半话,提一嘴楚姑娘就又去可怜兮兮哭天抹泪。段舍悲被她闹得没法,终归是放不下心,接了小的、哄着大的亲自送人回屋里去。临丹阙尚且如此折腾,直到夜半才肯吹灯,那协春苑更是不得安歇:大放厥词的是小之,见了表兄先揪住了上下检查,然后就爬起身嚷着要去捉刺客——就连这夜梦中都不安分,喊打喊杀伸胳膊踢腿,简直要将木棠打个半面青紫、再挤下榻去!好似全不在乎的是木棠。荣王应付着小之叽叽喳喳,反复立誓作保时望的是她,她却视若不见;荣王临别时在杏树下与她再三叮嘱,她好似闻所未闻;荣王行色匆匆地去了,又忽而返身将她拥入怀中,她也呆若木鸡般、半分不动;其后小之吵着要护她周全,拉她同榻而眠,她未及宽衣便上床躺倒,从来不发一言。文雀本该斥其失礼、怒其恃宠而骄。文雀却只跑去耳房、和近身婢凑在一起互相慰藉。瑜白和琼光不过听闻朝闻院异动,便已吓得魂不守舍。文雀本就惧于鬼神,一整夜更加不敢合眼。亏她昨日还在佛堂诵经祈福整整半日,亏她昨日还早早去正门外接迎长公主回府!戚绰玉讲起自己还愿该捐座观音庙——只用自己的银子,不许表兄置喙;这么蹦蹦跳跳在先头发着宏誓大愿,典军老爷跟在后头却忽而拽了文雀衣袖。朝闻院设了祭坛,拜魁星。他轻声透底,少顷木棠会去,如果你有愿一同参拜,殿下不会不许。总而言之,如若她不去接迎长公主,自然不会遇见典军老爷;不遇见典军老爷,自然不会知道朝闻院有拜魁星的祭坛;她不知道自然就不会犹豫思衬后动身前往;她不在那一瞬间踏入朝闻院,自然就不会看见令她永生难忘的那一幕——那是个血淋淋的脑袋,典军老爷一剑下去,就和掰断玉米棒一样,干脆利落就掉下来。鲜血瞬间喷了他满头满脸,烛火烧透了灯笼,他回过头来。文雀儿时在家连杀鸡都不敢围观,帮父母磨些豆子就算顶天。初入皇宫,还曾因宫人口耳相传的那些鬼怪故事吓得接连几晚夜不能寐。所以她必然要信奉胡姑姑关于黑白是非的坚持,人间无冤屈、罪者各伏诛,守正道格本心,自不惧外物侵扰。可那个脑袋咕噜噜滚到她眼前,那样一双赤红的眼睛瞪圆了、仍似怒发冲冠。什么阴司报应、什么其罪当诛瞬间便一钱不名。她唯有逃跑、逃跑、却总逃不开那怨毒阴狠的眼神。他或许已经缠上了自己,已经记下了自己的容貌身形?文雀挤在瑜白和琼光中间,眼前怔怔地总是朝闻院内血色漫天,连鼻腔内都聚起越来越浓的血腥气,使她几欲作呕。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她最后是偷跑去了正堂,要替了下堂婢守床——期间还险些被院外不知站了多久的仇啸吓到失声惊叫。这夜太长、太长,长得令人心惊肉跳、长得令人无法忍受,后来连木棠都起身下床来,与她并肩坐倒在地,就硬受着长夜寂静。直到第一缕晨曦破晓,文雀狼追狗撵般就跑出门去,说要去宝华寺上香,还一定会替木棠捎一柱。木棠接着也很快离开,朝闻院和郁芳轩内却接连扑了空。殿下早已离开去了早朝,想来该是一切无恙。她望着灿烂朝阳,无端地、忽而从胸膛里破出一声大笑。她好快活,好畅快!她大口地呼吸吐纳、就差把心都吐出嗓子眼!来不及回协春苑,她接着拐去照壁外,正撞见好一场热闹:太阳打西边出来,薛绮照难得的殷勤,不仅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甚至早早去府门外候着,还顺手扯了段舍悲一道。眼下连小之也跑来看热闹,王府的主子们可算是凑了个整齐,跟在一旁的庶仆丫鬟更是数不胜数,乌泱泱的人群推推搡搡,很快就将木棠挤出去——嘿!瞧这阵仗,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王府大喜呢!木棠弯了嘴角就是要笑,这样明媚的好日子,她继而却克制不住地遍体生寒。一夕之隔,已恍若经年。曾也有这么一个和风煦暖、不热不寒的好时节,粗布衣衫的他行走在身畔,轻轻牵起她的手,走到人海中去、走到云端上去;她以为自己已然够到了天际。可那捧阳光,或许终究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所有惊鸿一瞥的、终将转瞬即逝。阴谋算计、刺客追杀……从前她只知身受泼天富贵便逃不得重任在肩,更知外人道光辉灿烂、贵不可言的,实则是枕戈待旦、朝不保夕,可她何曾亲身经历这般险境?宜昭容能为陛下分忧解难、馨妃娘娘能为陛下宽心抒怀,段孺人可为他打理府中琐事……而她自己呢?就算今日等到了戚晋,她又能做些什么,帮他追缉真凶么?她站在角落里,偎着一缸清莲。晴空碧色天在水,洗粉吐白云生莲。她却看不见莲花灼灼,只见有莲瓣悄悄卷起,几近萎靡枯败;只见清水浑浊,静波搅起涟漪——荣王回府,仪仗盛大、四面喧嚣简直要倒过了天!她忽地想起《千字文》里曾背过的几句:“户封八县,家给千兵;高冠陪辇,驱毂振缨;世奢侈禄,车架肥轻。”用在此处简直再合适不过。初入王府时她心有余悸,后来日渐糊涂,从不曾想入宫当时为宫殿楼宇、皇家威仪所震撼,她甚至不以他为荣王殿下。可是这一日总要到来。数不尽的人影子从身侧滚过去,闹哄哄的,卷得她闷头打转。阳光散了、轻风冷了,摩肩接踵之地空空荡荡,只留下些许水沫。夏日将尽,时殊世异,何止这些莲花大限将至,连协春苑里头,不知何时都铺了落花一地。白色的是女贞、橘红的是萱草、金灿灿的是金丝桃、还有粉白落泥的,是合欢。昨夜无风无雨,她不曾注意是从何时起,今儿两朵、明天两瓣,就这么一点一滴聚成这一副初秋景象。小之说踩着娇嫩、看着漂亮,何须辛苦扫去。可当少了满院欢笑、少了人来人往,她独自一个站在这里,举目四望、眼见却唯有一片狼藉。树上生、地下死,这是这么泾渭分明,毋需自欺欺人。就似昨夜朝闻院内,一刀生、一刀死,阴阳两隔、简单得却就像一次呼吸。她迈进西厢房,返身阖严了房门。她最初或许当真是害怕的,可后来又想拍手称快,现下觉着自己无情无义,转瞬又自恨黑白不分。她下意识想去朝闻院论辩,可那曾经出入自由的冷清地如今撒着一地血、烧了半宿火、围了三层亲事。为防惊动阖府上下,还在仔细清扫。他们这样说。殿下在郁芳轩。那原也是个听琴赋诗的风雅之所,风月花鸟胜于桑竹庭、却逊于协春苑——他现在可在那里?段孺人贤良、段姬美艳、薛娘子泼辣、小之娇憨,还有数不胜数各具妍态的婢子,一个个塞满郁芳轩。他却不会乐在其中,他必然只觉得吵闹。他却绝无暇分心,但更不可能如往常一样腿一迈就走到协春苑里来了。可她还不知道,他是否安好。昨夜他说了那样多的话,她却一句也不记得,甚至眼前像绕着团雾、隔着阵雨,连他的模样都不曾看清。他曾否受伤,无论是刀剑还是剐蹭?他曾否受累,无论是昨夜还是今晨?他曾否负屈,无论是庆祥宫还是正元殿?昨夜之事不是安然无恙这么个简单结果,追溯元凶、朝政动荡、甚至还有最初、生死交错的惊悸,桩桩件件都足够他心焦神疲。而她却居然无能为力。她随意不再是奴籍,却依旧无足轻重、没名没姓,连迎他回府、站在他身侧都做不到。昨夜她不曾问问他,今日花落了,便没有机会了。二哥必然守在近旁寸步不离,她除了等着小之回来,还能向哪去打听消息?她大约是在哭。她回身打开门扇,她不愿再哭。,!荆风再见到她时,她是笑着的。吵吵嚷嚷的女眷刚散了干净,郁芳轩内愣了一会儿,戚晋放下茶盏,倒靠在圈椅里,揉起太阳穴。他接着会问出些什么,荆风心知肚明;他甚至还站起身,显然迫不及待。木棠就是在这时候进门来。她发间落了朵合欢,外粉内白,似春日风絮,捉摸不定、闲愁几许。戚晋伸手轻轻捏住,望了些时候。“早朝、出了事?”“昨夜疑似燕人行刺。秦家想出兵。”“出兵?”她眉头一跳,好像吃惊不小。戚晋便拉了她来主位坐下,自己倒蹲在一旁:“无妨,暂时压住了。等此事水落石出以后再说。不必担心。你昨夜……”“这些无关紧要!昨晚是已经审清楚了?如果真的是燕人,上次冲着陛下,这次冲着你,总不能就这么轻易吃了哑巴亏。我的确曾听说秦将军英勇无比,曾立过不少功,年纪轻轻就是大将军……”她话音未落,却听戚晋嗤声一笑:“那是卫国公还健在的时候了。如今秦家军在京城驻扎一年有余,不日日操演,哪有那么容易上得战场。再说就算要出师,也轮不到他掌兵。能做常胜将军,可不一定就拿得住帅印。人就是个血气方刚的愣头青,若带着属下一起心浮气躁……”他说着又摇头,自己反驳掉刚才这番戏谑:“或许是我多虑。他这号三箭定天山的人物,也许正应出征。同燕人作战,。毕竟要的就是速战速决,否则漠北苦寒之地,敌方占尽地利,又尽是骑兵,拖一日,胜算便少一分。再者有他长兄相助……但楚国那边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上次楚使在我国境内出事,吕公拟定的交代尚不知他们是否接受。再加上燕人称降……如他们不肯借兵。麻烦只会更大。”“对了还有,你之前说赈灾的钱都很紧张,但要是要出兵的话肯定要一大笔钱。凑得够吗?还是就定了一定要打,我总觉得不论怎么说,还是不打仗比较好。你不也说没有确定,昨晚上就一定是燕人做的么?”国库紧张那还是她初入王府、五月份时候随口一提,戚晋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清楚,忍不住便笑了。他本该问问她是否安眠,可有疑惧,再三保证安慰、或许再加上一个拥抱。可此时此刻他竟然发现,他的木棠,从来都不需要,一点也不需要。她已经选择了义无反顾的勇气,就像那夜桑竹庭外,驱散云雨、拥住月亮。所以他笑了,从欣慰到惊喜,从感动到疼惜,他握着那朵合欢,越笑越停不住。于是木棠便也笑了。她本鼓足了勇气、扔掉了顾忌,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不去和段孺人她们作比较,横冲直撞地来了,她只想看看他好不好。而看着他眉梢眼角的笑,看着他生龙活虎的笑,她更是什么都不在乎了。朝政纷扰又如何、九死一生又如何、云泥之别又如何?她不过只想看他笑笑。“我要是说错了你纠正就是,嘲笑我……我说的不是事实?有甚么值得可笑?”“是是是,你说得对极了。我这是高兴,高兴我怎么有个你这么聪明的……”她甚至有了故作嗔怪的闲心,他跟着就长了信口开河的逸兴,只那句子终究断在半道。笑容僵在面上,他想要掩饰、却总要变成窃喜;飞快一掀眼,又变成试探打量。倒是木棠接过合欢自己簪在耳边,落落大方:“是朋友。”她这句话说得分外郑重,可在戚晋看来却好像呵气如兰,将股清风吹到心底里去。尤其那朵落英,衬得她潮红的双颊愈发娇俏。她就像是朵合欢,温柔却挠人;她曾经沾过泥泞,捧在手中才会这般沉甸。朝闻院未植草木,是因为有她这朵合欢,便已足够;郁芳轩花香拥挤,与她这朵合欢相比,却不值一提。“你算什么朋友。”再开口,他却偏要说起反话,“整半日不见人影,不知我多……不知关心体贴,也能算作是朋友?我差点就得登门去请你!”“可到头来还不是我来找你?先前你身边美人那么多,除了小之、薛娘子、段孺人,一个个的,可恨不得看紧你、一步不离的!我哪里和她们争抢去?”“她们不过也是害怕罢了,”戚晋只听出她揶揄之意,却听不出其中暗含的醋味,只应声笑道,“来看过了定了心,这不也都回去了么。从前朝闻院,你可是想来就来。我还得陪同磨墨、为你答疑解惑,这般待遇,可不是比她们强太多?”“可段孺人……她们,在正门等你的时候……”她坐正了身子,不打算再自己东想西想了:“我实话实说,我昨天晚上真的很怕,刚才有一会儿、也很怕。但现在不怕了。照壁旁的莲花快枯了,协春苑里也有些花落了,这本是寻常事,反正秋天快要到来……总之,有些事情我不打算去害怕了,除了朝闻院,就算他们打扫了,可能依旧血腥气重。”,!“好,我搬去桑竹庭。”戚晋说着,要趁机再一刮她的鼻尖,“你这般盛情、实在辜负不得,我就在桑竹庭为你守着门庭,看你、还有何要惧?”“我不是说求你……你分明早就打定了主意,还要赖在我身上!”想到那桑竹庭距协春苑更近、只隔了一片业已荒芜的菜畦,木棠就觉得心下有火在烧。她于是匆匆忙忙地走了,赌气一样,把笑脸藏在风里。戚晋下意识伸出手,正好接住她发间飘落的合欢,像掬起一捧水,拈了一缕空气,若有若无、总牵得他心神荡漾。其后段媵侍求入叩首说了些什么,他也全心不在焉,直到听到明日午后的诗会还将邀请阖府上下同乐时,才肯抬眼来,看一看自己都不曾记得的这号人物。段姬,好像是、段舍悲房里的陪嫁罢,做低伏小这战战兢兢的模样,倒和从前那丫头有几分相像。所以他兴致冲冲就准了,甚至如果不是还有要务在身,届时也是要去助个威的。段姬谢了三次恩,一路直到回了清辉阁厢房才就着冷掉的茶水喘气。身边婢子没个眼色,还在担心她自作主张,会不会犯了主子娘娘的忌讳。“主子娘娘只说要请刘家新妇,媵侍您却说所有人,岂不是连丫鬟庶仆也全算上了,到时候会闹成什么样子!”段姬放了茶盏、只是苦笑:“你忘了进去之前,我们听见了什么了?”婢子将眉头一拧,张嘴就要说些刻薄话,段姬却仅仅是摇了摇头。殿下对那小丫鬟何种态度,她今日已经听得一清二楚。嬉笑、打趣,怕是长公主近前也没有的自在!再想想先前桩桩件件,先是荆典军亲自护送回乡,后又留宿桑竹庭;主子娘娘不置一词,倒将猜测说嘴的下人好一通责罚。“你还要步其后尘?时至今日,你怎么敢取笑于她,还觉得那个叫木棠的小丫头只是一厢情愿?”“老天爷啊!”婢子惊叫一声,“那可不得了!凭她那副长相,那个出身,还能踩到了媵侍您头顶上去不成!她只是个奴婢!”“早就不是了。”段姬一笼身上月白的纱衣,依旧是摇头、依旧是不咸不淡,“只要殿下开心,踩就踩了吧。咱们不过讨口饭吃,何必去触殿下的逆鳞?如今既然殿下:()四无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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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什么都好花样多腰功硬肾强体壮!外面都说苏清月命好捡到宝,却不知她日日饱尝摧残苦,夜夜含泪到天明她是弱不经风的白莲花,也是心狠手辣的女蛇蝎。别人敬她一尺,她敬别人一丈。别人伤她分毫,她也加倍回报!要么嫁,要么死,选一个吧!给条活路行不行?少废话,给我脱!嘤嘤嘤嘤风水志怪系列,男主高冷凶残爱吃醋强占有欲,女主强大腹黑max如果您喜欢妖妻撩人厉少,超猛的!,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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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少有令今日完婚简介emspemsp关于江少有令今日完婚亲姐姐把自己送上总裁床,亲爸爸亲手给自己下了药。从此我六亲不认!上错床的霸道总裁没想到却是面冷心热,竟然带我回家讨公道!我沈时终有一天要让沈家鸡犬不宁!一场阴谋,尽让沈时...
风禾尽起知名配音工作室声声入耳工作室官宣,知名作者木木樗樗制作的广播剧其中一个主役CV是风禾起时,网上关于风禾起是个只会蹭热度的野生配音博主的热度达到巅峰蹭完了知名作者木木樗樗的热度,现在又开始蹭CV大佬无尽灯的热度一时之间网上的讨伐声,叫骂声连成一片。林风禾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厉尽这两个字是他不可触及的救...
无限萌娘简介emspemsp关于无限萌娘你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其实我真不想知道,说得好像你知道就能改变什么一样。不过话说主神你给我变成个妹子是什么意思?我丢的是节操,不是贞操好不好?新书已发,无限猫娘。萌娘后传,所有的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