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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盏茶的工夫,汤二膀子垂头丧气地回了大车店。此人三十来岁,中等个儿,白白净净胖胖乎乎,一张小圆脸,圆鼻子圆眼元宝耳朵,大冷的天只穿着一件单褂,一进门就抱怨:“今天奇了怪了,我本已输干玩净了,想不到刚出宝局子门儿,就在地上捡着块碎银子渣,拿回去接着耍,嘿!简直是有如神助一般,老子手气从来没这么好过,押一宝中一宝,那骰子就跟认识我似的,那真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本想一把全押了‘孤丁’,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还没等开宝呢,也不知从哪儿来个倒霉孩子,站在宝局子后窗户下边‘汤二输、汤二输’地一通瞎喊,再没有这么晦气的了,让我这一宝输得体无完肤,赢回来的衣服又给扒走了,这不倒霉催的吗?”
姜小沫一脸坏笑:“二爷,我那是跟你客气呢!喊你‘叔’还喊出错来了?”汤二膀子得知是这个坏小子喊的,当时不依不饶,嚷嚷着让姜小沫赔钱。一旁的汤老大看不过去了,飞起一脚踹在兄弟屁股上,让他赶紧干活,自己揣着银票回去睡觉了。伙计则在一旁劝说汤二膀子:“这位财大气粗的客爷请您蒸馍馍娃,您多卖卖力气,人家一高兴多赏几个,不就有钱翻本了?”
钱压奴婢手,汤二膀子这路耍钱鬼最贪财,得知窦占龙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知道有财神爷进门了,也就不敢再闹了。他嘴里仍不闲着,一边吩咐厨子打水和面,一边埋怨汤老大:“哥哥你真行,贪小钱误大事啊!房梁铺板还留着干什么?都给人家拆了,少说还能再对付二百两!‘省着省着,窟窿等着;费了费了,还倒对了’。如今知道你兄弟的本事了吧!”嘟嘟囔囔地接过面团,甩到面案上,两手按住了一通揉搓,鼓捣成两个白生生的人形,有胳膊有腿,有手有脚,一尺多长,圆滚滚胖墩墩。他又从怀里掏出个小木头盒,里面有一支一拃长的毛笔、几个小颜料罐,给两个馍馍娃描眉画眼,并排放到笼屉上。小火把水烧开,紧拉风箱扇旺火。不一会儿蒸得了,一掀锅盖麦香扑鼻,热气中就见两个馍馍娃睁开了眼,好似要从锅里蹦下来。端出馍馍娃晾凉了,汤二膀子又拿毛笔蘸上颜料,给馍馍娃涂金裹色。脖颈画上个金项圈,两条胳膊各画了一只金镯子,取一个“三环套月”的彩头,最后在眉心上点了颗美人痣,再放到盘中端过来,请二位客爷过目。姜小沫看罢一挑大拇指:“罢了,镇元大仙五庄观中的人参果也不过如此!”窦占龙也不住点头,额外多给银子,赏了汤二膀子和一众伙计。
汤二膀子接过赏钱,又兴冲冲地奔了宝局子,再怎么输个毛干爪净,那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只说姜小沫捧着一对馍馍娃,越看越是喜欢。捏的是童男童女,一个小闺女一个小小子,穿红挂绿、活灵活现的,却是中看不中吃,真想不透如何用两个馍馍娃在二鬼庙中憋宝。
窦占龙冲姜小沫使个眼色,不让他多嘴多舌,又问伙计:“你们后院还有没有闲房?”店伙计连连摇头:“您甭说后院了,前边都没地方了,今天住店的太多,炕角都挤满了。”窦占龙奇道:“那我出来进去的,怎么没在后院见到别的客人呢?”店伙计挠了挠头:“咱们大车店后院是柴房和灶房,仅有一间客房,可也是有主儿的。差不多在二十年前,大车店里来了一个做皮货生意的贩子,跟我们掌柜的商量,要长包一间客房。口北不乏这样的客人,经常往返两地做生意,包下一间客房,等同于在外边安个家,找相好的方便。不过大多是在酒楼客栈,楼上楼下、前院后院闲房也多,没有来大车店的。开大车店的也不愿意接待,因为全是大通铺,赶上忙的时候,一间屋子能挤下二三十位,远比包给一个人划算。不知那个皮货贩子怎么想的,非要在我们店里住,不在乎房子大小,用不着烧炕,也不用打扫,但是只能住他一个,他不来也不能让别人住,一年付一次房钱。还不给现钱,从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件秃板没毛的皮袄来,要拿这个当房钱。我们大掌柜的本不想应允,但是一看那件皮袄,立马改了主意。口北风大天寒,非皮不暖,有的是做皮货生意的,上等皮张他也见得多了,却瞧不出这是什么皮子,黑中透亮、又软又轻,托在手里宛若绫罗,往身上一穿,当时就出汗。拿给八大皇商,肯定能换一大笔钱。他让皮货贩子先等三天,带着我们把后院存放杂物的堆房腾出来,垒了土炕、搭上铺板,收拾齐整才交了房。说来挺怪,不知那个皮货贩子是生意太忙,还是说另有外宅,包了房也不怎么住,仅在每年开春露上一面儿,拿出一件跟之前一样的皮袄,用来抵这一年的店钱。”窦占龙听罢一点头:“咱商量商量,你那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可否借我住上一宿?”店伙计挺为难:“小的做不了主,您……您容我问问我们掌柜的去。”窦占龙太清楚伙计的意思了,不想多费唇舌,又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你拿着银票去问,我只用一宿。”
店伙计嘴张得老大,活了几十年,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单冲这一千两银票,卷铺盖走人离开口北,下半辈子也不愁吃喝了。但他身为店里的老人儿,打小跟着汤老大当学徒,一贯是忠心耿耿,拿掌柜的当亲爹一样敬着,只顾着替掌柜的痛快了,心想真是“嗑瓜子磕出个臭虫来——什么仁(人)儿都有”,掏一千两银子买劈柴,又掏一千两银子住堆房,银票在人家手里怎么跟擦屁股纸似的?他脚底下三步并作两走,两步并作一步行,急匆匆去找掌柜的。到了汤老大睡觉这屋,“啪啪啪”一拍门:“掌柜的,我给您挣下银子了!”
汤老大打开门,听店伙计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遍经过,乐得嘴岔子都歪了,心想哪怕是皮货贩子突然来了,大不了让他住到我的屋里,我自己在院子里蹲一宿也行啊!店伙计也跟着高兴,眼巴巴地等着掌柜的打赏。汤老大没含糊,抓过银票往怀里一揣,拍了拍店伙计的肩膀:“行,记你大功一件,明天吃饭给你加半个窝头!”
搁下店伙计怎么在心里骂汤老大的八辈祖宗不提,咱接着说灶房这边,姜小沫看见伙计走了,扭头问窦占龙:“之前那屋宽宽绰绰的,为啥再赁一间?钱多也不带这么烧包的!”
窦占龙说:“咱今天夜里蒸一对馍馍娃,是为了去二鬼庙憋宝,可是一波三折,火不热、柴不干、汤二膀子赢钱,折腾了半宿才蒸出来,怎么会这么不顺呢?皆因憋宝的受鬼神所忌,有对头不想让咱们成事。如我所料不错,暗中作梗的肯定是狐狸坟那窝狐獾子。关内的獾子怕狗,可是关外深山老林中的獾子被称为‘鬼手獾子’,厉害的专喝狗血,狗见了就哆嗦,你听这方圆左右哪有狗叫?”
口北与塞外相连,城外的野狗成群结队,城里十户人家中有七八户养狗守夜,黑夜中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吠叫。姜小沫之前没注意,此刻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果如窦占龙所言,外边一片死寂,城里城外的狗子似乎全躲了起来。
窦占龙让姜小沫附耳过来:“狐獾子一定是听我说了要用馍馍娃憋宝,因此百般阻挠,想搅得我拿不到二鬼庙中的天灵地宝。一个狐獾子倒不足为虑,它也是怕了我,不敢当面抢夺,只能在暗中使坏。若不斩草除根,总归留有后患,万一憋宝时出了岔子,错过显宝的时机,咱俩去到二鬼庙也是白跑一趟。为今之计,是你自己在后院的客房住上半宿,鸡鸣天亮之前守着两个馍馍娃,不论它怎么折腾,你也别出门,等它闯进屋来,记着拿掩身棒子应对。老不歇心,少不惜力,我出主意你干活,至于结果如何,可全看你的造化大小了。”
姜小沫有个机灵劲儿,心里想的是“裤裆夹算盘——走一步算一步”,嘴上却还得充光棍,当场一拍胸口:“什么造化大小,小爷别的没有,浑身都是胆!咱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舍不得馍馍娃引不来狐獾子!”
汤记大车店的后院十分简陋,拿秫秸秆圈出块地,东边一拉溜支上顶棚,用于堆放柴火,西边用碎砖破瓦垒出一间屋子。等店伙计禀明汤老大,跑回来打开屋门,点亮了窗台上的油灯。姜小沫一个人住进去,借着昏暗的灯光观瞧,这一间屋子半间炕,又阴又冷还透着股子潮气,哪是人住的地方?他忍饥挨冻惯了,倒不在乎火炕热不热,反正只住半宿,冷着点儿也好,省得打瞌睡误事。当即关严实门窗,躺都没敢躺,盘腿坐于炕角,背靠着山墙,小心翼翼地将馍馍娃摆在身前,然后裹紧了团龙褂子,抱着掩身棒子,瞪着眼睛,支棱着耳朵,等着盯这场事儿。
等了半天不见异状,姜小沫寻思着:“哪有什么狐獾子?多半是憋宝的吓唬我,想看看我有没有夜入二鬼庙拿天灵地宝的胆子。那他可是错翻眼皮了,小爷我三刀捅死阚二德子,一个人讨着饭走到口北,哪一天不是住破庙睡荒村?胆小活得到今天吗?行啊!已然过了三更,忍到五更天亮,我就该发财了!”想到此处,忍不住把自己见过的好吃好喝好玩的挨盘数了一遍,仿佛金山银山堆在眼前了。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头天夜里还捆在二鬼庙的柱子上挨打,白天吃饭、洗澡、换衣裳,住进大车店,听窦占龙说怎么憋宝,又陪汤二膀子折腾了半宿,根本没得歇着,如今屁股一挨炕、后背一靠墙、心里边再一松弦儿,眼皮子比挂了铅坠都沉,自己还嘱咐自己说:“闭眼歇一会儿行,可千万别睡着了!”那能管用吗?不知不觉就打上盹儿了,昏昏沉沉地听到有人问他:“小兄弟,你怎么上我屋里来了?”
姜小沫睁不开眼,但他心里明白,似乎是住在此处的皮货贩子到了,不过听声音是从炕底下传出来的,一开口浑浊粗重,跟响过一阵闷雷似的。炕底下除了烟道火道就是沙子温土,全拿砖垒死了,这位爷怎么钻进去的?他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句:“我多有叨扰,只在此借住半宿,天一亮就走。”皮货贩子瓮声瓮气地说:“你大可不必瞒我,我住在后院二十年了,出了什么事我能不知道吗?你是不是怕两个馍馍娃被对头抢了去,这才躲到我的屋里?且放宽心,就冲你穿着团龙褂子,我也得替你挡着,谁都进不来!”姜小沫听得直发蒙,只能顺口搭音:“有劳有劳!”皮货贩子又说:“只不过到了紧要关头,你得拿掩身棒子给我来一下,助一助我的威风。”姜小沫迷迷糊糊地说:“站脚助威那还不容易!我混锅伙那阵子……”刚说到一半,忽然刮了一阵冷风,吹得他身上寒毛直竖,随即有个女人在门口厉声叫道:“小叫花子,撒楞地把馍馍娃交出来!给我惹急眼了,可别怪老娘不客气!”
姜小沫一听怎么来了个女的?正不知如何应对,炕底下那个皮货贩子就开口了:“甭在这儿拍桌子吓唬猫!这个小兄弟身穿团龙褂子,你动不了他,快走吧!”门口的女人骂道:“水仙不开花——你装什么大瓣儿蒜!那件破褂子你看着打怵,我黑九娘可不在乎!”
屋里屋外这二位一搭腔,姜小沫心头一紧,门外那个黑九娘就是狐獾子,看来皮货贩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只听皮货贩子又劝黑九娘:“你可别错打了定盘星。他还拿着掩身棒子呢!就不怕他打你?”黑九娘狠狠啐道:“啊呸!少跟我唠没用的嗑儿,讨饭乞丐打狗的破杆子,岂能吓得了胡家门地仙?”皮货贩子见黑九娘戗茬儿说话,不由得勃然大怒:“你算狗屁地仙!无非是钻沙入穴之辈,替你们祖师爷守着一片坟地罢了。此乃口北,不是关东山,轮不到你来放刁,小心风大闪了你的口条!”
二位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一对一句越说越戗。姜小沫也从中听出了一点儿门道,有皮货贩子在屋里,黑九娘只敢在门口叫骂,吵吵半天了也没进来,显然是心虚气短,忌惮屋里这位的手段。那我也不能当缩头王八,叫个狐獾子把我瞧扁了呀!当即拉腔上韵,阴阳怪气地嚷嚷道:“我说外边来的谁呀?半夜三更扰人清梦,你是卖大炕的窑姐儿不成?小爷我可不好这口儿,赶紧滚蛋!”
黑九娘跺着脚骂道:“小王八犊子,嘴里放干净点儿,胡家门的仙姑岂容你亵渎?”姜小沫冷嘲热讽:“嚄嚄嚄,热面汤你端上了?瘸脚面你绷上了?就算你是棵葱,谁拿你炝锅啊?就你还仙姑呢!不知哪个钻坟包的土獾子,让老狐狸收了房,生下你们这一窝杂种,还他妈有脸到处说,真不嫌寒碜,我都替你臊得慌!对了,刚才往柴火堆上撒尿的是不是你?我就纳了闷儿了,你个蹲着撒尿的,怎么能尿那么高呢?”
这番话一出口,连皮货贩子都不吭声了,太牙碜了没法接,想不到这小子岁数不大,满肚子坏水,专往别人的肺管子上戳。
门外的黑九娘更是怒不可遏,气得肝花五脏都翻了个儿。只见“咣当”一下门被撞开了,一个女人用的红肚兜,卷着一阵怪风冲了进来。姜小沫大骇,手忙脚乱地拿掩身棒子去打,却抡了一空,心说:“坏了!掩身棒子打得了活鬼,也打得了死鬼,可打不了狐獾子。憋宝的这不是坑我吗?倘若黑九娘得了手,我就该变成獾子粪了。挺大个活人怎么死不行,让狐獾子填了肚子可太不露脸了!皮货贩子之前口口声声说要替我挡着,对头已经破门而入了,他怎么还躲在炕底下不出来呢?”情急之下,抡着掩身棒子紧敲土炕,忽听“咔嚓”一声响,从下边钻出个大蝎子,灰不溜秋,头似麦斗尾如钢鞭,挡在姜小沫身前,但是尾钩缩着,又被红肚兜压住了,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
姜小沫一看这可不是了局,冷不丁转上一个念头:“合着憋宝的不是让我打狐獾子,我该打炕底下的大蝎子!”动念至此,手中掩身棒子立刻落了下去。大蝎子惊得骤然前蹿,尾尖高悬的毒钩一挑,刺破了红肚兜。随着一声怪叫,屋子里的油灯灭了,四下里寂然无声。
姜小沫也是眼前一黑,僵坐在当场动弹不得。直到天边吐了白芽儿,远处鸡鸣四起,他才稍稍回过神来,也不知半宿是梦是幻,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还在,两个馍馍娃也仍摆在原处,不觉长出了一口大气。他赶紧从炕上蹿下来,跑去前院找窦占龙,不提如何担惊受怕,一脸得意地把两个馍馍娃往窦占龙面前一摆,嘴撇得跟瓢似的。
窦占龙没说话,出去转了一圈,在柴堆里找到一只死透了的狐獾子,挖个浅坑埋了,这才从头给姜小沫捋了一遍前因后果:“可恨狐獾子纠缠不休,在一夜间生出这许多事端,反正我跟这窝狐獾子做下的扣是解不开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借躲在车马店中的大蝎子将之除掉,免得再节外生枝。至于说蝎子是打哪儿来的呢?锁家门的恶丐大多擅养毒虫蛇蝎,当年那个老癞王身边也有一只大蝎子,他的癞疮发作之时,就拿蝎子尾钩蜇自己一下,为的是以毒攻毒,缓解花子疮的痛楚。蝎子活得久了,随着一代代穷王爷传下来,直至我在玉川楼下拿金碾子砸死老罗罗密,大蝎子才趁机逃脱。只是它未得敕令,离不开口北,不得已变做一个皮货贩子,躲在汤记大车店中。店里的上下人等以为皮货贩子包了房不住,殊不知蝎子钻缝,这么多年一直藏在炕底下,用来抵店钱的破皮袄,就是它一年蜕下来一次的蝎子皮。你身穿团龙褂子,它得拿你当主子。你一棒子打在它背上,如同一道敕令,打掉了缠住它的五鬼符,它替你蜇死了狐獾子,就不必继续留在口北了。只不过用了这一次,蝎子尾钩还不知几时再长出来。”
事到如今,取宝的一应之物均已齐备。窦占龙吩咐伙计端来酒食,让姜小沫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等到天黑之后,再趁乱去二鬼庙取宝。姜小沫闷着头睡了一整天,傍晚才起来,又吃了点儿东西,掌灯时分仍没见动静,等来等去已是二更前后,大街上早没人了。姜小沫正自心焦,忽听外边人喊马嘶乱成一片。
第6章姜小沫憋宝下
窦占龙料事如神,这一天是口北各个商号盘大账的日子,此时的财货最多。果然在当天夜里,城外的大军突然哗变。乱军一刀砍了统兵军官的脑袋,声称这狗官勾结八大皇商克扣军队粮饷。各营将士纷纷呼应,叫嚣着去找堡子里的八大皇商索要粮饷,点起火把杀奔城门,又担心守军不肯开门,经过二鬼庙时,高声招呼乞丐、流民:“想发财的跟我们走,砸开商号,抢钱抢粮食!”二鬼庙四周的破砖窑里,住着成千上万个叫花子,庙里头也不下千八百人,大伙一听要去抢钱,心里都长草了。锁家门恶丐当中,至少一多半做过强盗,都恨不得趁火打劫,反正天塌下来有当兵的顶着,不抢白不抢,谁愿意成天要饭啊!
大罗罗密正对着金蜡烛看亮儿,忽听庙外来了乱兵,忙从供桌后绕出来,分开众人挤到门口,肥硕无比的身躯往山道上一拦,口中断喝一声:“呀——呔!谁也不许去!我看哪一个敢动?”搁在以往,凭着他手中打遍了三十六个讨吃窑的掩身棒子,一众乞丐看见他就哆嗦,谁敢轻举妄动?此刻两手空空,如何镇得住那么多乞丐?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劲,手里头怎么没抓没挠的?而且没有了肩上搭的团龙褂子,底气似也不那么足了。成千上万的乞丐乱哄哄地往山下一冲,立时将大罗罗密挤倒在地,活活踩成了一个大肉饼!
数千乱军手举火把,裹挟着上万个乞丐杀到城门口,又有堡子里的乞丐跟着作乱,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堡子里虽有驻军,却不敢接战,也拦不住这么多人,何况还有不少和乱兵串通一气的,纷纷扔下兵刃弃城而逃。乱军和乞丐不费吹灰之力冲入城中,挨家挨户地撞开商号大门索要钱物。有几位东家舍不得掏钱,或是钱不凑手,拿不出现成的银两,想要对付几句讨个活命,乱军不容分说,红着眼当场就杀人,然后有什么抢什么,比土匪下手还狠。
八大皇商财大气粗,各家都是墙高门重的深宅大院,如同一座座堡垒。前院临街的一面开门做买卖,一大家子人,连带管家仆从、丫鬟老妈子,全住在后宅。所谓树大招风,以往并不是没来过贼匪,各家也舍得花钱,雇了不少看家护院的武师,甚至备了火器。可是这一次不同以往,院墙再结实,挡不住成千上万的乱军,家里那几杆老枪够干什么用的?前边的刚打躺下,后边的又上来了,搭着人梯翻进去,看见人就杀,看见值钱的东西就抢,家中女眷但凡年轻或有点儿姿色的,全让乱军裹在被褥卷里扛走了。临走还得放把火,一时间火光四起,哀号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皇商中财势最大的肖老板,听说堡子里来了大批的乱军,乞丐也造反了,心知守是守不住了,想跑也跑不了,可叹偌大个家业,竟要断送在自己手上了,实在愧对列祖列宗,一咬牙让店伙计打开大门。老头儿胡子头发全都白了,肚子比二十年前又大出去两圈,拄着拐棍站在院子当中,赔着笑脸迎接乱军:“军爷辛苦,进来喝口茶,歇歇脚!”乱军折腾了小半宿,还真是又渴又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不怕一个糟老头子耍花活,当即闯入院子,用刀指着肖老板:“算你个老棺材瓤子识相,少抢你点儿!”肖老板命人端茶倒水,抬手往身后一指:“我们家的财货全在库房里,各位尽管自取,甭跟我客气,能拿多少拿多少!”一众乱军喝足了水,争先恐后拥入库房。肖老板一使眼色,让店伙计在外面锁上库房大门,扯开嗓子怒骂:“挨千刀的王八蛋,上阎王爷那儿抢去吧!”下令点火,将进去劫掠的乱军全烧死了。伙计们为了活命也把心放横了,纷纷点起火把、扫帚往库房里扔,众人拾柴之下火势骤长,霎时间哀号满室,阵阵焦煳之味直钻鼻孔。不过城里的乱军、乞丐太多了,这场火还没烧完,后面的乱军又冲了进来,乱刀砍死肖老板,将整个大院套子抢了个精光。
损失最小的一家是福茂魁。当年和窦占龙做生意收棒槌的姚掌柜,如今当上了大掌柜。城里刚一乱,他就派几个得力的伙计上了屋顶,备好开水和救火的水激子。等乱军围住福茂魁,他先命人以鸟铳示警,又拿水激子朝乱军喷射。这种水激子青铜打造,四尺多长,专门用来救火,水柱能喷出数丈远,从里面射出滚烫的开水,喷在脸上、手上得秃噜一层皮,谁也靠不了前。乱军无心恋战,在这一家耽搁久了,反让同伙占了先机,口北有钱的商号多得是,抢不了这家还有下一家,转头又去劫掠别的铺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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